第一百零三章 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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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储的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
距离邕州还有四十余里,自凤翔来的这一支八百人组成的骑兵无愧于精锐的称号,昼夜奔驰了近十日,接连十余战,毫不散乱。
只是连日赶路杀敌,到了现今已是兵疲马倦,他只得下令扎营。
这一路多亏了沈浒。
沈浒年轻时曾游于广南,他深入丛山,对此地的地理十分熟悉,也正是依靠了他与几个当地土著的帮助,才得以绕过交趾扼守关隘的驻寨,星夜来到此处。
此刻的沈浒面色一样的难看,他带了两个斥候连夜去探查邕州情况,只多前进了十余里,就远远见到邕州城的方向亮光冲天,再往前走,灰烬、炭焦的味道越来越浓,零星遇上哭天喊地往象州、宾州方向走的百姓,得到了一个完全不能接受的噩耗。
邕州沦陷,交趾屠城。
沈浒带回来了一个邕州士族家中的老仆,对方虽然经此大难,说话行事却依旧颇见规矩。
“苏皇城见交趾已经登城,让唐通判带着部属给百姓们从东边杀开了一条路,我们家主人父母卧床,没法逃走,只能遣散了仆从。”老仆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口中也哽咽起来,“唐通判带着部下在城内巷战,兵士全死光了,苏皇城烧了邕州城里的粮草,在府衙里头引火*了。”
“交趾兵拆了邕州城墙去填邕江,在城内见人即杀,又抢又烧。”沈浒紧紧捏着拳头,补充道,“他们兵力足有六七万,邕州才不到三千兵马,还都只是当地招募的新兵,足足守了两个月。”
田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让人把这位通传消息的老仆带下去安置了,对方却站在原处不肯动弹,问道:“可是桂州来救的援兵?若是要去邕州,我才从那里过来,愿意你们带路!”
周延之在后头听着这番话,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邕州能在兵力悬殊如此之大的情况下守住两个月,如果刘彝没有谎报军情,如果刘彝能及时发兵救援,如果刘彝当初没有抽调走邕州剩余的兵力,邕州必能守住!
周延之咬了咬牙。
除了桂州,邕州可以算是广南西路最为繁华的地方,百姓数以十万计,交趾今日屠城,不晓得要死多少人。
血债必要血偿!
八百精锐,再怎么利用得当,也不能赶走这些交趾兵。
只盼张谦将军能尽快带大军南下,救民于水火之中!
只要桂州大军能在五日之内抵达,就能至少留下一半交趾兵的性命。
周延之的期盼如此的美好,现实却根本没有照着他的愿望往下走。
此时的桂州府衙里氛围极度紧张,本该整顿军政,打点大军准备南下救援邕州的张谦已经昏迷好几天了。
他的副手刘彝正戴罪衙中,半点都不能染指政务。桂州府衙里的官吏们急得团团转,开始还想着张谦不日就能醒来,可一连许多天,他还是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随军的军医是田太后特派的老医官,却照样束手无策,只好借着交流的名头将桂州城内但凡有些名气的坐馆、老医都请了过来会诊。
十几个医者轮番看了七八日,针扎无用、药石罔效不说,连得了什么病都说不出来,官员们只好将他们压在府衙里不许动弹。
张谦只带了一个副将随其南下,该人只能管住桂州的兵丁,可大军欲发,粮草必须先动,无论粮草、药材、军备都需要得力的人来打点,何况大将昏迷不醒,谁又敢轻言出兵。
桂州一日间发了三四封急脚替去京城,又连忙封锁住了消息,就怕张谦昏迷的事情让人知晓了,届时军心民心都会大乱。
田储行兵如风,压根没想到桂州城内会有这样一番波折,带着八百军士就杀向了邕州城,打算即便逼不走交趾大军,至少也能救下若干个百姓。
八百名骑兵精锐,俱是十里挑一的凤翔骁勇,还都配了军马,携了利器,只要指挥得当,以一当五完全不成问题,何况他并不是要正面抗击交趾。
骑兵对上步兵,又有着利器,乃是压倒性的优势,虽然人数依旧只是李长杰兵力的一个零头,却已经完全可以闹得他们惶惶不安。
——先锋已至,大军还需多久才能抵达?援军一到,交趾又能撑多久?
这个头疼的问题,就交给李长杰自己去想吧。
“整兵,拔营!”田储对着副将大声令道。
邕州城外有四处营寨,互成掎角之势,现今肯定已经全部陷落了,然而只要攻下其中一处,拖住交趾,让他们疑神疑鬼,不敢再大肆劫掠,待桂州援军一到,就能互相配合,将李长杰拖死在这里!
田储转头对周延之道:“问问宾州那边有没有收到桂州援兵的消息。”
大军南下毕竟同先锋不同,数以万计的兵士粮秣、营寨都需要提前准备,宾州是援军的必经之路,一定会提前得到通知,好早做准备迎接大军。
他想了想,又对着一名信使道:“发信去桂州,看看张将军几时出的兵。”
吩咐完信使,他也没有当回事,整好兵,翻身上马,就往邕州奔袭。
除非桂州没有援兵,那他这八百精锐陷在交趾大军之中,才会有危险。可桂州是绝对会发兵的,张谦的大军抵达时间最晚也不会超过十日。
田储看了看邕州的方向。
至少要先将交趾兵拖在邕州,到时才可与来援的大军一同围攻。
此时的他,绝然想不到张谦会莫名昏迷,而桂州的大军虽然已经做好了基本的整顿,可所需的粮秣、军备,都已经不知道在哪里躺着,不要说在半路,连出发的时间都依旧遥遥无期。
他满以为最多十日就要到来的援兵,即使再过上十日,也不会到来。
他、沈浒、护国公府的周延之,连同这八百骁勇善战的骑兵,将会被困在数万交趾大军之中,动弹不得,如同海上漂浮于狂风暴雨之下的小孤舟,随时都有倾覆的风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