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果然能从欢喜罗汉那里弄来经书，道士骨节分明的手指扫过一排经书，终于肯定了这一点。
    很好，只有这样经历了世间洗礼的绝本经书，当中才会蕴含常人所感受不到的至纯佛法。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绝本与复印本，都是一样的文字。但那对于夏夏来说，身为佛教至宝，她甚至能透过经书感受到每个翻阅过经书的人所参悟出来的佛法。
    这，绝对不一样。
    “我觉得这些经书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清远倒了杯茶慢悠悠的走过来，若不是脑门儿亮晶晶晃眼，道士会认为这是个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只不过，是一个薄情寡义的野心家。
    他抿了口茶，薄如纸张的唇瓣抿了抿，坐下来，好以整暇的看着道士，“你对佛法，有抵触。”
    “不，”道士合上经书丢给阁楼上静静看书的小鬼，拿了把椅子坐下，“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揣测。”
    “好吧，我承认我措辞不当。”
    清远站起来，将茶杯随意丢在木桌上，“你并不抵触，你只是不认可。”
    “……那又如何？”
    “你并不像表面伪装的那么平凡，你让同意夏夏来我这儿，是为了欢喜罗汉的绝版经书。我说的不错吧……虚缘？”
    道士坐在屋子角落的一片阴影里，清远逆着光，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好像并不意外他能说出他的名字，声音平淡冷静，“你想离开这儿，就不要对我们的身份好奇。更不要，私自去人界查证。”
    清远快步走回去，猛然与虚缘对视，“看来，都是真的。她真的是——”
    “她需要很多绝本，在此之后，你当然有能力离开……蔡、郁、垒。”
    清远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么多年，虽然长眉罗汉一直防备着他，但终究还是看不透他的真实身份，这个道士，却轻轻松松说出他的名号。是，他正是曾经与神荼同治东方鬼域的蔡郁垒，后来失踪的……东南鬼王。当年叱咤风云，如今，却被困在这么个破地方！
    “你是谁？”
    道士倒了杯茶，递到清远手里，“我也不知道。”
    先前他只是怀疑清远的身份，但这几天，脑海中那些面孔越发清晰。这并不是一件好事，那些记忆越清晰，他就越恐惧。不过，这也并不完全是件坏事儿。至少，他认出蔡郁垒了不是吗？
    各自拥有对方的把柄才公平，相处也会更融合一点。你看，跟他预料的一样。蔡郁垒，已经完全同意这个交易了呢。
    清远叹口气，理了理身上的僧服，“我去还经书，顺便，再借一些。”
    “多谢。”
    “……不必。”
    小鬼听到动静，跐溜一声穿透墙壁从天花板探出一颗脑袋，“嘿，他走了吗？”
    “看你的书，不然吃白饭。”
    “……哦。”
    夏夏闷闷应了一声，捧了经书瘪瘪嘴，郁闷不已的翻完最后几页，抬手相当娴熟的化了个结界。
    道士察觉到，皱眉想说些什么，忽而怀里一重。小鬼环住他的脖颈，正笑嘻嘻的看着他，眼睛弯弯梨涡醉人。
    “去看经书，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诶？”
    一时失言的道士揉了揉太阳穴，克制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是说，你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夏夏他们到清远这里，已经六天了。不得不说，做清远的徒弟，的确很好很强大。不仅连早课晚课不用去，还有一大堆珍本源源不断的送过来。果然，但凡有点怪癖的人，相应的，也会有点本事。清远的本事就是，不费吹灰之力从欢喜罗汉那里借来经书……
    可惜，这也有不好的地方。
    比如说，这些经书对她的影响力。
    只要她一翻开经书，势必要看完才能合上。有个声音不断告诉她，看完它！你必须看完它！接着相当神奇的，她每一句经文，都会涌出千奇百怪的解读方法。然后脑海里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会飞快筛选正确有效的，一句又一句念给她听，并强行灌入她的记忆。每翻过一页经书，经脉里的灵力就会更浑厚一点。
    周而复始，更本，停不下来。
    直到她颤抖着手指合上最后一页，这种怪异新奇的体验才会告一段落。直到，她翻开下一本新的经书。
    她很累，很困，可她只有合上经书的时候，才会重新拥有选择权——是睡一会儿，亦或是再翻开一本？
    道士感觉到她只是想睡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小鬼趴在他膝盖上合着眼睛，他可以感觉到她掌下下汹涌澎湃的力量，无穷无尽的涌出来，试图钻入他的血脉。
    “夏夏。”
    道士握住她的手，“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
    “……修佛以后，你不可以破戒，”道士有些不敢直视小鬼的眼睛，低垂了眼睑，看向别处，“不然，你参佛得到的一切，都会消失。你的人格，甚至会崩溃。”
    “你明知道会这样！”
    “是啊……我明知道会这样。”
    他明知道来方丈山会暴露他的方位，他还是来了。明知道要她修佛就
    小鬼不敢置信一步一步后退，结界在她的脚下下化为碎片，星星点点落下来，折射着晶莹剔透的光泽，一点一点消散在木板上。
    道士骗了她，就像当初嘉义欺骗琼华一样。他们最终，都不会陪在她身边……
    “为什么要告诉她？”
    “她迟早要知道。”
    “这就是你同意来方丈山的原因？玉龙，我竟不知，你懦弱至此！”
    “我以为，你也是这个想法。”
    “我去你妈的！”戒荤登时就怒了，“老子什么时候是这个意思了？老子好不容易撮合你们在一起，特喵的怎么会是这个想法！我是让你们躲躲，躲躲你懂吗？”
    “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道士捏捏眉心，“他来了，你避一下。或者，去楼上看看她。”
    他？他是谁？不会是清远吧？若是清远的话，玉龙没必要让他躲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