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沉默了。他潜意识里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可又觉得戒荤的话出奇的有道理。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某种程度上就是包庇——只要肯悔改，无论以前犯多大错，都是可以原谅的。
    戒荤见好就收窜了回去，当然，也是因为楼下的竹门吱呀了一声。莫先生派来的人送了丹炉与草药，临走时被道士喊住，“等一下。”
    “道长，您有什么事吗？”
    “哦，你们莫先生怎么样了？”
    “他还没回来呢。”
    夏夏与道士对视一眼，果断转了转不常用的脑袋瓜，“其实呢，你们宫主的脸若要治好，还是要先看一下症状。不然这样乱吃药总归是不好的。我们家道士，那可是远山鼎鼎有名的丹药师，在他手里，还从来没有治不好的病人呢。”
    “我说你们大护法也真是，不相信人也就算了，还给这个一个小破竹楼！”
    “……姑娘，”来人很是无辜很是为难，“这已经是我们这儿最接近外界住所的地方了。莫先生就是给你们住其他的地方，你们肯定也住不惯啊……”
    “哎，小齐，你在啊？快快快，赶紧把人请过去。”
    “啊？怎么了？”
    “我哪儿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没资格进去啊，是大护卫让我回来请的。”
    不会是莫先生真出什么幺蛾子了吧？夏夏这么想着，弱弱的藏到了道士背后，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以为吃的会是那个所谓宫主嘛，谁想到那狼牙那么丧心病狂的还找人试药啊。
    道士不着痕迹的拉了她的手，“既然如此，烦请带路。”
    “哦，两位随我来。”
    夏夏被道士牵着走，临出门想了想一伸手抓了小锦鲤。可不能把小锦鲤自己丢在这儿了，万一……对啊，没有万一，无论她在那儿，小锦鲤都能跟上的。
    还是原来的路，三人被带到了那水流隐没处。道士弯腰走了进去，转身扶了下小鬼，顺便抱了小锦鲤丢在背上。小锦鲤倒也听话，安安静静的趴着没再吵吵闹闹。
    身后的侍卫点燃了一段烛火，小心翼翼的带着他们往前走。绕过湍急的水流沿着石壁走，坎坷的路像是人工挖掘。石壁上凉飕飕的凝结着水珠，洞内漆黑一片看不清去路。
    当然，这仅仅是侍卫眼里的世界罢了。其实夏夏他们，看的清楚着呢。不管是那石壁上特殊的符号，还是长满青苔的凹陷处，他们都无一例外的收入眼底。
    看到了这些，他们更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整天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呢？
    小齐摁了下某处石壁的凹槽，原本平滑的一处缓缓裂出一个过人的口子。夏夏与道士犹豫了一下就踏进去，惊讶的发现入目不再是漆黑的路了。
    那是一个完整的房间，包括他们刚才进来的，总共有四面门。每个门上都刻有一个盘坐的佛……
    佛？不会吧？这是什么道理，一个蛊女住的地方，为甚么会有佛呢？
    “道长，你们正对的门，就是宫主如今所在。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二位小心些。”侍卫说着，递了一根烛火给道士，“告辞。”
    道士伸手推开正对的门，拿了那烛火却是心下发怵——这个地方很诡异，吃的是虫，食的是人。用的自然也不敢保证。他曾听闻苗疆这里的和尚坐化后，有浇筑成烛的。信徒们认为圆寂的高僧能保佑他们，所以用红烛浇筑他们的肉身，让他们的善与佛随着红烛燃烧传递给世人……
    握在手里的红烛越发烫手，道士走着跟来时一样的路抓紧小鬼，“夏夏？”
    “嗯？”小鬼仰头，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在这漆黑的地方亮晶晶的。
    道士放下心，“……没事。”
    “其实我想说，那段红烛，你能不能不要拿着？”
    “为什么？”
    夏夏揉揉鼻子，“我觉得臭，有种腐烂尸体的味道。”
    道士手一抖险些把东西直接扔了，“你怕？”
    “没有，就是好难闻。”
    道士，“……”是他想多了，小鬼本身就是死去的人了，怎么会怕这个？再说了，他们三个明明都能看清，为什么还要拿着这玩意儿恶心自己呢？
    答案当然是要拿着，不然等你到了怎么跟人宫主解释你不拿蜡烛就能看清的原因？
    道路越来越窄，俩人又来到一处石门。夏夏伸手摁了一下凹槽，那刻着坐佛的石门向上嗖的一下打开了……
    “哇，好大的地方。”夏夏率先跳了进去，“这里就像是大夏的宫殿一样，富丽堂皇的。哇，这么大的夜明珠！比我拳头还大！”
    道士一把拉住乱摸的小鬼扑灭蜡烛，摸索着从袖口拿出一块手帕就擦擦擦。虽然小鬼是鬼没错，但苗疆活死人肉白骨的事儿还少见吗？
    “你就是那炼制‘芙蓉丹’的道士？”
    温婉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夏夏与道士一同抬头，看到的就是一个悬挂支撑着的吊椅。不仅如此，那吊椅似是铁藤编织，周遭像是阁楼一样木板作顶。而那阁楼红帐内，躺着的，是莫先生。至于狼牙，则站在三米开外不加掩饰的石壁前静候吩咐。
    带着银色鬼面具的女人一身红衣，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家风范。她坐在吊椅上打量道士，忽而笑道，“狼牙，你是不是弄错了？他不像是能拿出那等奇药的人。”
    “宫主，属下绝对没有搞错。就是那小姑娘亲手交给属下的。”
    “哦？你早说么。”
    女人自上而下飞下来，挑起夏夏的下巴近的几乎要将鬼面具贴上夏夏的脸。
    道士见此飞快上前挡住，直觉这女人不简单，“芙蓉丹是我炼的，宫主若要，拿去便是。何苦为难我家夫人。”
    “夫人？”女人冷笑，“你倒是敢胡说呢。”
    这女人的眼神，太熟悉了。道士皱眉去想，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我们是不是见——咳咳。”
    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道士的脖子，“小鬼，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丹药，现在都把它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