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果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夏夏躺尸在云床上这么想，然后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惹急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
    然而神荼像是真的只对她身上气息感兴趣一样，下巴搁在她肩窝里睡死了过去。
    她想，或许现在动手，能杀了神荼。可再仔细一想，一个没有心的人，该摧毁什么才能结束他的生命呢？她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我说过，方丈山不欢迎你。”
    欢喜罗汉头也不抬，拿了经书认真翻阅，“慧空，送客。”
    “是。”
    小和尚竖手像模像样对来者道了句阿弥陀佛，微微弯了弯腰，“尊上请回吧。师父说他不见您。”
    天尊无动于衷，站在门口只是发呆。很久很久，久到小和尚肚子咕噜噜叫嚣着用膳了，他方才幽幽叹口气，一步一步走上了天梯。
    “你看到了什么？”
    欢喜罗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在天尊身后很慎重的样子。
    天尊回头，只有四个字。
    我，后悔了。
    他做不到，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两人亲近。即使他一早斩断夏夏情根，也依旧无法接受两人同榻而眠的事实。夜半惊醒看到那一幕，久久停留在他脑海里，逼得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感情，不得不承认他爱她。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结束这一切，”天尊眸子折射凛冽的冷光，“即使她恨我，都是好的。”
    欢喜罗汉深深叹息，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剩一句阿弥陀佛。世事无常，走到这一步，也确实没有回头路了……
    日上三竿，夏夏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都这个时辰了，这家伙还不醒。玩忽职守随心所欲，就他，也配肖想六界之主的位子？
    神荼鼻尖蹭在夏夏颈子上，鼻息微凉而平稳。她下意识缩了缩，那人猛的，就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相当防备的眼睛，好容易看清夏夏的脸，方才收敛危险神色。
    “鬼姨，梳洗了。”
    他话音刚落，漂浮在半空里没有脚的中年女人就来了。她先是伺候了神荼洗漱更衣，末了立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捧了他及腰长发细致打理。
    期间目光不经意扫过云床，当下手一抖玉梳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
    神荼头皮一紧，鬼姨慌忙跪下，“主上赎罪。”
    他顺着鬼姨的目光瞧见云床上的夏夏，大概也能明白鬼姨的意思了。自从与君耀兄弟反目，这么多年，他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戒备如他，是绝不会留女人过夜的。即使再宠爱，也会唤了侍从抬走。
    “没事，你起来吧。”
    鬼姨捡了梳子起来，给他梳好发髻戴好簪子。终是忍不住又看了夏夏一眼，这才一副听候差遣的样子立在边上。
    神荼突然有些生气，抬手将夏夏拉了下来，“你还愣着干嘛？下来，去泡茶。”
    泡茶泡茶，就会叫她泡茶。夏夏心里吐槽，面上却是毕恭毕敬，“是。”
    她走下云床，衣衫自发归拢整齐，微微散乱的发丝也一丝不苟。并不是谁都跟神荼一样贪图享受的，他们魂魄若还不能控制自己的形态，那可真就白活了。只神荼不一样，人家是公子哥大少爷，即使自己勾勾小手指便能完成的事儿，也不动手得让人伺候着。
    夏夏走后，神荼犹豫一会儿，微微开口道，“她，是焚天珠。”
    鬼姨点点头，“鬼姨知道。”
    她虽是这么回答，面上却不是这样。很明显，还觉得两人有奸情的样子。逼得神荼不得不直白表示道，“我跟她没关系，她是大哥的女人。”
    鬼姨笑了，“是不是焚天珠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你大哥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这世间缘分向来都不是一定的，一世夫妻一世仇，更何况她那颗珠子，也并不牵在月老的红线上。你若心中欢喜，便就由了自己吧。”
    神荼别开眼睛，也觉得自己在焚天珠面前太过放松了，“……鬼姨说的是。”
    “我下去了。”
    “好。”
    夏夏找侍女要水要茶沏了一壶，在众鬼的窃窃私语中往回走。好奇怪啊，昨天来找她要水的时候还很正常的。怎么现在都要看她？
    “是她。”
    “真的吗？主上不是从来都不留女人的吗？”
    “那哪儿一样？你们没将主上到哪儿都带着吗？这位，将来说不定就是咱们的冥夫人了。可不能得罪了。”
    “啊？主上以前不是喜欢大胸的女人吗？看她……”
    夏夏站在墙后将这一切收入耳中，耸了耸肩膀当真是一脸莫名。神荼向来都不留女人住宿？呵呵，他都没把她当成个女人好吗？哦，不，更确切的说，他都没把她当成人。
    这群女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不与他们计较。毕竟被人拿在手中当做玩意儿一样，说出去，也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姑娘，你在这儿啊。”
    夏夏一愣，待瞧见女鬼和蔼可亲的脸，乖乖巧巧喊一声，“鬼姨好。”
    “你跟鬼姨来，鬼姨有话要对你说。”
    夏夏手里提留着的茶壶被鬼姨接过去，跟着她一路走，到了一处规模还算可以的宫殿。那宫殿比之神荼所住虽说矮了不少，却也是及其气派了。看来这个鬼姨，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来，你进来，鬼姨请你吃些糕点。”
    “……好。”
    鬼姨让夏夏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捧出一个雕花的白玉盘子。当中糕点成七彩色，个个晶莹剔透滑腻圆润。
    夏夏不曾见过，吞了吞口水道，“这些，是什么糕点啊？”
    “这是我们主子最喜欢吃的七彩云糕，小时候啊，老是缠着我多做一点。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她说着，将筷子递到夏夏手上，一脸慈爱的等夏夏动作。
    夏夏接过筷子，夹了块白色糕点。
    那糕点入口即化，还未来得及咀嚼便自发流淌进了肺腑。百合香味混合着微甜绵软的口感，真当得起云糕一词。
    “很好吃。”
    她向来不是什么装模作样的人，一连将各种颜色一一试过，这才放下筷子，“鬼姨，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