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9章 离不开的牢笼
“他说的应该是此物,上面有你们朝阳宫的无息毒,而高忠义也是死于无息毒。”
什么?
一听这话,柳暮雪自己都被惊到了。堂内众人更是将所有目光转向了她。
她也是没办法,只好微微叹息道:“我连你们在找什么都不知道,也对你们想找的东西不敢兴趣,怎么可能用无息毒杀人?再者,如果高忠义是死于无息毒我会看不出来吗?我……”
无意间,她将眸光偏向身后高忠义的尸体,骤然发现,尸体上的确浮现出了种种中了无息毒后致死的迹象。
这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毒发身亡后尸首上会出现明显中了无息毒的迹象,此刻,高忠义的尸首已经出现了这样的迹象,发端变得有些发白。实然这件事外人是不知晓的,只有朝阳宫内部的人才知道。所以,她和韩无情能看出这点没什么特别,但苏泽言是如何得知高忠义是中了无息毒而死的?
再次将诧异的眸光移向苏泽言,他已是缓缓无奈的笑,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般,扬起了嘴角:“因为担心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在屋子里烛火熄灭的那一刻我拉住了你的手。若不然烛火重新亮起来时,你出现在屋内,旁人再看到这张手帕,岂不是所有人都会怀疑你是凶手?”
实际上,你不说高忠义是中了无息毒,没人会怀疑我……
柳暮雪郁闷的想着,旁人根本不认识这种毒,如果之前被她注意到,她也会……
诶,等等,不对。
如果不是苏泽言,而是她发现高忠义中了无息毒,或许她会怀疑韩无情!
这么说,苏泽言是为了避免他们之间产生纷争?
可是奇怪啊,高忠义死于无息毒,却被挂在了树上,能够无声无息将他挂上去的只有吕展乔,而且,高忠义还是被双手反捆挂上去的,身上还缠着一堆诡异的黑头发,真是越想越觉得奇怪。
不过柳暮雪失神得太久,反而引起了旁人的注意。金旸好奇一问:“高忠义手上怎么会有你们朝阳宫的毒?”
柳暮雪看向苏泽言,苏泽言却将注意力集中在韩无情身上。
迫于无奈,韩无情只好长叹一声:“他偷了我的……”
“可是你……”袁如梦说着这话,顿时就明白了,“难怪你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原来你也是朝阳宫的人!”
“若不是为了查清究竟是谁送出了邀请函,我根本不会来到这里。”说完这话,韩无情眼中便闪过了一丝寒光,“但这件事若是赵家亡魂索命,我甘愿受死。可若是有人为了夺宝,装神弄鬼、杀人灭口,我绝不会放过他!”
“少废话!毒是朝阳宫的毒,你们三个又总是在一起!我就不信她没有这样的本事将高忠义神不知、鬼不觉的挂上去!”
袁如梦一席话倒让柳暮雪笑了:“刚还说有鬼呢,这会儿又说是我杀的人。即便真是我杀的,难道你们几个加起来还能奈何得了我?”
她躲也躲不,便轻拍腰间锦盒:“世人皆知,我走到哪儿,古蛛跟到哪儿,谁靠近谁死。你们是想试试,还是好好想想到底是谁想要你的命?”
柳暮雪肯定赵家人还活着,并策划了这次复仇计划。
可就在她说完这话后不久,一道神秘的黑影就从窗户闪了过去。
“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有人不是。”
说着,柳暮雪走到窗前,还未来得及追踪黑影的下落,就瞧见一张脸砰的一声贴在了窗户上!
她吓了一跳,眨眼一看,窗户上的人脸就消失了!一时间脑中茫然,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不确定方才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啪啦一声推开窗户,柳暮雪便追了出去,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的只有苏泽言。韩无情犹豫了一会儿,也追了出去,凨天齐知道对高忠义下手的人不可能是柳暮雪他们,便也跟了出去。
每个人目的不同,凨天齐纯粹是想跟着强者保住性命。而他这一走,内堂里的其他人亦是面面相觑,纷纷离开了内堂。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时柳暮雪已经站在了挂着高忠义尸首的那棵大树前,而这棵大树前竟然站着一位黑衣长发女子,和她在回廊见到的背影一模一样!
“你是谁?赵婉怡吗?”
柳暮雪愣了一会儿便开口发问,一步步朝幽绿中的黑色身影走去。
迎面吹来了一阵骤冷的风,她感觉浑身肌肤都绷紧了,而前方黑色身影也在此时微微一怔。柳暮雪听见身后传来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她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只能缓缓定神伸手朝黑衣女子的肩膀抚去。
她只是想要看清黑衣女子的面容,忽略了一个极为简单且可怕的事实。
眼前的黑衣女子单从背影来看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若她真是十年前的赵婉怡,那便证明十年前赵家出事时,赵婉怡只有五六岁。
然而赵婉怡死的时候,已经年满十五,那时她便是这个样子,柳暮雪眼前的样子……
手掌仿佛被一块寒冰覆盖,触骨冰凉,不断渗透肌肤,将寒意带入她骨髓。
柳暮雪怔了怔,她从未摸到如此冰冷的肩膀,莫名的心跳加速,紧张的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慢慢回头。
发丝间是一张苍白的脸,双眼淌着血。
不是特别的恐怖吓人,却令柳暮雪莫名一怔。
最让她惊讶的是,就在她失神的一瞬间,被她握住肩膀的黑衣女孩竟然突然消失了,只是那么一刹那,她便在她眼前凭空消失,只有一头黑色拖地的长发随着冷风摇摇坠坠的落地。
跟着落地的还是站在柳暮雪身后不远处的凨天齐,早已吓得双腿发软的他,呆滞的目光只能直直盯着地上堆积的黑色头发。
这一次,虽然柳暮雪无法确定是否是障眼法,但她还是鼓足勇气伸手去触摸地上的头发。和凨天齐之前形容的一样,头发是冷的,和黑衣女孩的身体一样凉。可就在她触碰头发的那一瞬间,被她碰到的那一缕发丝在瞬间化作灰烬,随风飞散,和之前见到的情况一样,绑在高忠义身上的头发被苏泽言触碰后也消失了。
她无法分析这是怎样一种情况,甚至不能确定之前的黑衣女孩是否真的存在,更加弄不明白她是如何消失的。
但就在此时,地上没有消失的成堆发丝仿佛在顷刻间活了过来,像一条在黑暗中涌动的毒蛇朝着凨天齐所在的地方极速涌近!
凨天齐已经被吓傻了,此时见一缕缕发丝发了狂似的朝他扑近,早已吓得不敢动弹,只能瞪大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连一丝呼救声也无法发出!
柳暮雪从未见过这么离奇的事情,如果真的是人为,那么此刻一定有一个武功远在她之上的人在用内力操控这些头发!但这依旧不能解释黑衣女孩凭空消失的事,更不能作为这些头发被她触碰后消失的原因。
但在头发缠上凨天齐时,她意外的发现黑发并没有消失,就像它们之前缠在高忠义身上时一样,结实的像一条绳子,能够将凨天齐越缠越紧,甚至能将他活活勒索!
终于,惊恐中的凨天齐回过神来,开始大喊救命。柳暮雪也被他的尖叫声惊得再次回神,连忙冲上前去抓住了缠住凨天齐的头发。
果然,头发被她触碰后再次消失,原本已经被头发拖动吊到空中一半的凨天齐重重落地,摔了下来。
他大叫一声,惊恐的看着在眼前飞散的黑发灰烬,末了,长长喘气道:“有鬼!真的有鬼!是她,她来了!她又来了!”
看着凨天齐乱滚带爬的逃走,柳暮雪很好奇这次其他人没有被他的尖叫声引来,不过她倒是很担心凨天齐这个样子会出什么事,打算追上去时,又听韩无情站在寒风中的树下沉沉道:“她当年就死在这里。”
“她?赵婉怡?”柳暮雪有了兴趣,狐疑追问。
韩无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眸光却变得越发深邃:“她当年已经十五岁,和方才出现的她一样,那样长的头发,那样雪白的肌肤,整个赵家的人都知道她得了一种怪病,也是因为她的这个病,赵诚手中才会有那样东西……”
说完这话,韩无情便长长叹了口气,在柳暮雪和苏泽言的注视下垂下头去,极尽哀恸的说道:“她的身体情况与常人不同,没人知道她是真的死了,还是假的死了。高忠义发了疯似的一剑一剑刺下去,可她的身体却一次又一次从木板车上爬起来,像死不瞑目一样朝高忠义爬去……”
扑通一声,韩无情跪倒在地,跪在那棵诡异的大树下。
柳暮雪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韩无情的描述中她能够想象那血腥恐怖的画面,能够想到赵婉怡心中的怨恨。
但她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鬼,也不相信赵婉怡阴魂不散杀了高忠义,尽管她还有许多疑问无法解释,但她始终坚信这个世上并没有怪力乱神的事存在。
不过看着此刻跪在大树前忏悔的韩无情,她的心情很不好受。虽然和韩无情认识不久,相处也不过短短两年时间,算上她这两年总是离开朝阳宫在外游离的日子,实在与韩无情交集不深。
可在她的印象中,韩无情是个好人,对人很客气,对她也很照顾,并不是当年江湖上传闻杀戮无情的无情道掌门。
她想宽慰他几句,但这时苏泽言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清澈的黑眸紧紧盯着她说:“再过一会儿便是七月十二,请帖上说七月十四血债血偿,便足以证明徘徊于此处的怨灵会在七月半之前杀光这里所有人,除了我们。”
乍一听,苏泽言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
“你也认为这是冤魂所为?”
“我相信眼前事实。”他眸光沉了下去,思绪时,手指习惯性的轻抚腰间玉佩,缓缓如风的分析下去,“或许,你该想想为何方才出现的黑发只有你我可以将它销毁,旁人却不行。”
是了,这也是个疑点,虽然她无法解释这个原因,可是……
柳暮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唯一的解释便是……
“我们不是冤魂袭击的目标,与它们无冤无仇,甚至可以在它们杀光其他人后找出它们尸体的下落,将此事昭告天下,告发七大掌门曾经犯下的罪行。”
苏泽言说出了柳暮雪想说的话,不过后面的分析却与柳暮雪的想法相背离。他依旧保持是冤魂所为的猜测,甚至在她想要争论时果断笃定的打量四周说道:“冤魂杀人,通常是最弱的最先出动,但照韩无情的说法,赵婉怡的怨气绝对不小,绝不是徘徊于此处怨气最小的恶灵。如今她的灵魂已经消失,想必,下一个出动的冤魂又将寻找一个新的目标。有可能是韩无情,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不过,我会将注意力放在韩无情身上。”
“为什么?”
难道他认为韩无情是下一个目标?
柳暮雪狐疑的顺着苏泽言的目光看向韩无情的背影,听着他压低了声音喃喃了一句:“因为他心中有愧,其他人贪恋不改,死不足惜。可他心中的愧疚却会令他生不如死,一旦让他确定高忠义的死乃冤魂所为,他一定会自尽了结这一段罪孽。”
苏泽言说得对,这样的愧疚之情,柳暮雪已经察觉,她甚至感觉韩无情已经动了这样的心思。
可当再次顺着苏泽言的眸光看去之时,她发现苏泽言的眸光已经移向了别处,而且变得格外的凝重。
等她顺势望去时,她清清楚楚的看见,就在韩无情跪着的那棵大树旁,就在传闻赵婉怡丧命的那棵大树旁,一群群层出不穷的黑影接连浮现,每一张都是阴冷无情的苍白的脸。
它们没有表情,眼中却散发着冷意。那是一股残杀的死亡气焰,柳暮雪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但她看见了,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是一群鬼,数不清具体数量的游魂!就在她眨眼瞬间,所有游魂再次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出现般,只有缕缕寒冷的风迎面扑来……
一整晚,柳暮雪都没什么睡意,许许多多疑问困扰着她,尤其是在她和苏泽言、韩无情回到内堂时,高忠义的尸体上除了浮现出中了无息毒的迹象外,还出现了不少黑色的印记,突兀的映在他脸上,就像曾经缠在他身上的头发一样,丝丝缕缕的,无法忽视。
那时,袁如梦和吕展乔就站在高忠义的尸体旁,打量着这奇怪的状况。就在吕展乔打算伸手触碰时,苏泽言阻止了他:“这是鬼印记,上面染有鬼的怨气。一旦染上就会被冤魂标上记号,成为它们的下一个追杀目标。”
说完这话,苏泽言便镇定的看向吕展乔和袁如梦震惊的面容,风轻云淡的继续说道:“或许,你们应该仔细想想,十年前在赵家杀过什么人,谁的亡灵最有可能找你们索命。”
“你!”
本想找苏泽言理论,但袁如梦被吕展乔拦了下来,他并不想和苏泽言等人起冲动,正欲追问有何方法可以避免时,凨天齐走了进来,呆呆傻傻的站在大堂门口伸出一双沾满鬼印记的手,浑身颤抖道:“下一个是我,一定是我……我勒死了她们,一个接一个勒死她们,逼问赵诚那东西的下落……”
“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这样疯狂杀人?”柳暮雪再次发问,众人又一次选择了沉默。她始终不能接受被始终蒙在鼓里的感觉,再次拔出腰间软剑道,“若是不肯同我说实话,如今杀了你们也无妨,反正你们都是该死的,死在谁手里都一样!”
“暮雪。”终于,沉默的韩无情开口,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但当年赵诚手中的确有那么一件东西帮他实现了愿望。”
愿望?
仅仅只是,如此简单?
柳暮雪不敢相信这一点,但苏泽言却在这时了然的问:“赵诚曾经去过大月古国?”
韩无情摇摇头,在袁如梦等人尴尬的目光下继续说下去:“曾经我们也是如此认为,以为赵诚手中力量来源,源自于传闻中深藏在大月古国的幽冥神宫。但十年前在这里大开杀戒时,赵诚说那东西是一个好心的女子送给他的,可以帮他实现三个愿望。他总共用了两次,第一次,他治好了小女儿赵婉怡所患怪病,让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站在阳光之下。第二次,他说他会利用这股力量诅咒我们……”
“诅、诅咒之力不是没实现吗?”说起这事,袁如梦再次眸光闪烁起来,“我们,并没有事……”
“我们没事,是因为诅咒之力根本不是针对我们!你们若非心知肚明,知道赵诚在死前诅咒了什么,何苦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成婚!”
韩无情此话一出,柳暮雪就明白了。
他这话是对袁如梦和吕展乔所说,但事实上,他也是感同身受。两年前令韩无情退隐江湖的真正原因,便是他的妻子和孩子遭到仇家暗杀而死,死相异常恐怖,从那以后他便没有再杀过人。
柳暮雪不知道这是否是传闻中的诅咒之力所为,但这时凨天齐也绝望的仰天长笑:“呵,他说的对,赵诚的诅咒是灵验了,我那么多房小妾,从未有一个孩子活着长大,即便是有幸出生的后来也全都死在了我眼前。就像、就像我们曾经在赵诚眼前杀了他的妻儿一样,完全一样……”
“所以,你们这次回来是打算找到那样帮赵诚实现愿望的东西,利用第三次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暂且不想诅咒之力,柳暮雪将心思转向他们来此的用意。不料袁如梦却在这时争辩,狠狠咬牙道:“我们来这里只是想知道是谁发了请帖,早已对什么宝物毫不在意!”
“是吗?真不在意,怎会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再犯险境?”柳暮雪盯着袁如梦说道,“刚还说十年前就见赵婉怡一次又一次的复活出现,然后又编造谎话说见到了赵婉怡的亡灵,待到赵婉怡的灵魂真的出现时,又表现得如此恐惧……袁阁主,你说的话,我可是连半个字都不敢相信。”
说完这话,柳暮雪也不想理会这群人的死活,转身正欲带韩无情离开这是非之地时,她看见苏泽言盯着凨天齐的布满鬼印记的双手问:“想不想活?”
“这种人就让他死,你管他做什么?”
她是没有苏泽言那样的慈悲心肠,一开始也是认为苏泽言和她一样,是巴不得凨天齐这样的人死的。
不料,苏泽言却在此时抬眸对她微微一笑,轻言缓语的道:“我只是想拖延时间,为韩护法争取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看来苏泽言已经认定凨天齐会成为下一个目标才想保住他的性命,尽量拖延时间,保证韩无情可以安全离开这里。
可是,之前他们就已经猜错了目标,这次,不会错吗?
不过,即便错了,只要下一个目标不是韩无情便好。
但柳暮雪还未来得及问苏泽言打算怎么做,韩无情就在这时一步迈出内堂,果断的说道:“不用替我拖延时间,我犯下的罪孽我自己承受,我知道该怎么解决!”
一听这话,柳暮雪立即自韩无情身后点住了他的穴道:“就是不能让你自己解决,我才留在这里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总之不管他们怎么想,不管杀人的究竟是人是鬼,你现在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明白,绝不能让你白白去受死!”
说完这话,柳暮雪便朝苏泽言使了个眼色:“你要是一个人没问题,我就先带韩叔叔走了。”
“去哪儿?”苏泽言直起身来,怔怔看着她道,“杀戮已经开始,不将游魂驱逐,谁也无法离开这栋宅子。想必,你我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