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童养媳
10岁那年,我被卖到大悲山一个叫小阴寨的小村落。
“我们花五千买你来是给他作童养媳的,以后,他就是你男人,知道不?”一个花白头发的胖妇女凶巴巴地对我说,同时,手指着坐在小竹椅上的一个傻乎乎的男人。
我记得我是拼命点头,表示我听清楚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童养媳,反正进了这个家总比先前睡垃圾场和大街上强多了,总比从垃圾堆里找剩饭剩面包裹腹强多了。
那个傻乎乎的男人叫阿发,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年纪大概是三十岁左右,后来才知道,阿发其实一身病。家里花钱买个童养媳是给阿发冲喜的。
进门不久,家里就来了一对老年男女,两个人都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衣裤,脸上画作鬼画符,男的手上拿着一只破旧的鼓,女的手上拿块大红的手帕,我站在他们两个人中间,他们两个人又是唱又是跳的,那女人还不时地用手帕打我的身子和头部,样子很怕人。
闹腾了一个小时,说是这样就把我身上的邪气驱除了。我不知道邪气是什么东西,养母解释说就是我的命不好,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要不然,我为什么生下来,就被人卖来卖去八回了呢?到现在连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捏。
那天晚上,我和阿发拜堂了,拜堂是干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不过,那天晚上很热闹。小阴寨的人恐怕都来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千多号人,鞭炮放得震天响,长这么大,也没听过那么响的鞭炮声,估计都放了两三个钟头,之后,天再黑一些的时候,还放了烟花,好漂亮的烟花,五颜六色的从天空上飞下来。
养母还给我买了新衣服,从头到脚,鲜艳的大红色,我高兴得心里直颤抖啦,长这么大,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阿发,开心不?有老婆了。”村子里的人拿阿发开玩笑。
“嘿嘿,老婆,有老婆了,妈妈,我要老婆!”阿发也是一身新衣服,胸口还系了一条大红的领带,和我身上衣服的颜色一个样。
“阿发,你今年几岁?”有人问。
“嘿嘿,我今年7岁了。”阿发傻乎乎地答道。
阿发虽然傻,但是,阿发心肠很好很好,养母只要瞪我一眼,阿发立即就反击,甚至不惜跟母亲动手动脚,我遇到的大人应该都是坏人了,所以,阿发成了我心中最好最好的人。我那时甚至想我愿意做阿发的童养媳,愿意做阿发的老婆。
可,我那年才10岁!
晚上,我就跟阿发睡一个被窝,阿发紧搂着我,怕我跑了似的,或者怕我突然不见了似的,抱得我都透不过气去。但是,我感到温暖,感到踏实。我不会再怕老鼠爬到我身上来啃我了,我也不怕蟑螂在我的头上爬来爬去了。
但是,好景不长!
没过十天,阿发竟然莫名其妙地死了。
“扫把星!是你害死我儿子的,你还我儿子来!”养母抓着我的头发打我,用脚踢我,歇斯底里地骂我。
一向不吭声的养父也揪我耳朵,都揪出血来了,生疼生疼的。
“两天不准吃饭!”养母恶毒地说。
其实,我不愿意阿发死的,我想念阿发!从来没有人象阿发那样真心疼我,爱护我,保护我!那年,我才10岁。
埋阿发那天,我哭得很伤心。从清晨到中午我一滴水都没进过口,就这么跪在阿发的棺材旁,几乎全村的人都厌弃我,不少妇人对着我的身体吐吐沫,还有半大的孩子用手打我,用脚踢我,都认为阿发是我害死的。实际上,他们都不知道,或许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阿发死的人就是我了,但是,这话只能放在心里,对谁也不能说,说了谁也不会信。
事实摆在眼前,我进了阿发的家门,阿发不到十天就咽气了。
这也是养父母之后打我的理由,往死里打,打得身上遍体鳞伤,衣服上到处都有血点子,还不准洗衣服,就这么脏着,就这么粘着血肉,也不能哭,越哭打得越厉害。隔三差五的还饿饭,有时是饿一顿,有时饿一天,饿得眼睛都冒火星子。
从此,我又过上了比以前更加暗无天日的生活。
“你一辈子都是阿发的老婆,死都是阿发的魂!晚上睡觉就把这抱在怀里睡!”养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枕头大小的的木头人,木头人上面贴着一张阿发的照片,还写着阿发的生辰八字。
其实,我的胆子是很小的,大概是我一直都没有安全感的原因吧。以前,听到有人死了,或者听到人家出丧敲的锣鼓声就怕得心里直发抖,有种自己马上也就快要死了的感觉。
但是,奇怪的是,阿发死了,我一点都不怕。白天干活,从早忙到晚,上山捡干柴,割猪草,洗衣服,喂猪喂鸡,活多到干不完。
晚上,是我最开心的时刻了,我就抱着阿发的木头人,对着木头人说话。
“阿发,你要是不死就好了,我真的愿意做你的老婆啊,你为什么就死了呢?你死了,全村的人都怪罪我,都认为是我害死你了,其实,我想你啊,我天天都在想你啊!”我就把白天所受到的羞辱也好,咒骂也好,毒打也好,全部向这个木头人诉说出来。
每个晚上,都是这么对着怀里的木头阿发说话中进入梦乡的。
明天就是阿发过世的第七天了,也就是俗称的头七。
“睡死觉的懒货,起来啦!”养母在外面轰翻天的大叫大嚷。
我惊醒了,一看,天还没亮啦,昨天晚上忙着剪纸衣啦,贴花啦,煮面食鸡蛋啦等等,累到10点多呢,早上也不让人多睡一点点,真是狠心的恶婆娘!
虽然心里懊恼,但是,还是在第一时间翘起来,不然,又要挨打。其实,我知道今天挨打是免不了的,而且肯定比哪一天打得都重,从昨天晚上,这个恶婆娘的表现就看出来了。
“妈,我起来了啦!”我必须这么大喊一声,这是早起的习惯了,就跟打招呼是一样的,不喊这一声,出门就是一巴掌。
我一边答应一边拉开了灯,揉着睁不开的眼睛,打着哈欠,用脚在地上找鞋子,脚在地上点了好一会儿,奇了怪了,平常早起的时候,脚只要放下床,就一准是对着鞋口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睁开眼睛一看,我头嗡的一下就大了。鞋整整齐齐的躺在一块,不是我的习惯啊,我上床都是精疲力竭的,两脚一甩,两只鞋怎么的也要分开小半步那么大的距离吧,然后,我早上起来就是按照这个距离找到鞋子的。
门是从里插上拴的,这是养母规定的,她总是说儿子阿发晚上还睡在房间里,房门要拴牢了。这也就是说养父养母是进不来我的房间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阿发回来了。
想到阿发真的回来了,我有那么一点点的怕,然而,更多的还是惊喜,因为阿发是对我最好最好的人,也是最亲最亲的人。
“死货,懒货,起个床这么拖,拖到死啊!”恶婆娘声音高了许多,掀掉屋顶的大,在门外吼开了。
我塌着鞋子,跑上前来,拉开了门。
“妈,阿发昨天晚上回来了也!”我拉开门就很激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