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点着头，浅声道：“放心，席老我已经接回来了。你现在在发烧，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吃下。”
    席一支撑着身子，想起来，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说话：“我……想……见……爷、爷。”
    老鬼把席一摁回到了床上，“你不信我的话？”
    席一摇头。
    若是她再不信他，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信的人呢。
    “那就乖乖躺下。”老鬼道，“你放心，不仅你不想让席老独自一人，待在那冷冰冰的地方，我也舍不得。”
    老鬼温柔的抚摸着席一额边的碎发，款款的道：“我把他接回来了，他现在回家了，别担心。”
    席一眼睛里，晕染出泪水。又红肿起来，用力点了两下头。在老鬼力道下，躺回到床上。
    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止不住，停不下来。
    “别哭了。”老鬼抬手，替她抹掉眼角的泪，“再哭，身体就更好不了，席老不愿看到你这样子，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然后我带你去看席老，好不好？”
    席一点头，用力含住下唇，努力将眼泪，忍回去。
    老鬼不忍再看席一这样子，转身出了房。过了会儿，端着水，拿着药，又进来。
    “先把药吃了。”
    老鬼扶着席一坐起来，将药和水递给她，看着她吃下，才又把她扶回到床上，掖了掖她身体两侧的被子。“再睡一会儿，待会儿，我喊你起来吃饭。”
    席一在老鬼手指的轻抚下，闭上眼睛，酸肿的厉害的眼皮，闭上后，就再也睁不开了。
    老鬼把窗帘拉上，起身离开了房间。药里面有安眠成分，所以他不担心席一醒来。
    ——
    席一这场病，生的很严重。整整大病了一个多月，低烧不退，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之中的。
    这一个多月，都是老鬼在照顾她。
    原本这些事，以前都是席老来负责。但席老发生的事儿，似乎对老鬼影响也很大，以前他不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甚至也有些玩劣和小任性，但是一夕之间，却像变了个人一样，沉稳成熟。
    有时候，席一都觉得，是席老俯身在了老鬼身上。
    总会在不经意间，在老鬼身上，看到爷爷的影子。
    但是后来久而久之，席一知道，老鬼就是老鬼，他不是爷爷，但他为了她，硬逼着让自己成长，成为能够庇佑她的保护伞，羽翼。
    ——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说那个警察一直在到处找她，从未放弃过。而她，早已化身为黑夜里的罗刹，为爷爷报仇的同时，又在到处搜寻爷爷的下落——
    又过了很久……
    她跟一只厉害的家伙搏斗的时候，险胜。
    可却弄得浑身是伤，
    她浑浑噩噩的拖着病躯，往前走，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直到意识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了地上。
    ……
    等她醒过来，才知道，她好巧不巧，正昏倒在一年前曾经医治过她的医生家门口，她记得他好像叫……俞百拓。
    他什么都没有问她，没像其他人一样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没有追问她受伤的事情，更没有追问她身上的伤口，是怎么造成的……缄默不提的埋头帮她处理好伤口。
    而后，对她说：“如果下次再受伤的话，就来找我吧。”
    第一次，席一尝试着，跟人接触。
    之后，每一次受伤后，她都会去找他。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终于遏制不住的冲着遍体鳞伤的她，动怒的大吼：“我真想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了！”如果来找他的前提是受伤，他真想这辈子，她都不要再来找他。
    那时候，席一还没能理会到俞百拓的深意，只觉得他是要抛弃她，和其他人一样。坦诚的问了句：“百拓，你是想要抛弃我了吗？”
    俞百拓只觉得心疼了下，深重了闭上眼睛，良久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埋头帮她处理伤口。
    处理完之后，只对她说了句：“明天……来换药。”
    ……
    ——
    有些记忆，已经飘零在了时间里，被人所遗忘。
    可有些记忆，却足够印象深刻，这辈子，都难以再忘怀。
    ……
    ——
    “你决定好了吗？”老鬼平静地声音，似远似近的回荡着。
    唯花狼狈的跪坐在地上，细眉痛苦的蹙着，身上已被汗水浸湿，身下一片是已经枯萎掉的血海。
    她轻喘声着气，带着很重的呼吸，自我嘲笑，“我有选择吗？”
    老鬼沉重的闭上眼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被鲜血鲜红，血珠在指尖滚落到地上。
    良久后，睁开眼，眸底一片平静，沉步向前，踏在枯萎地彼岸花“尸体”铺成的路上，声音远远悠扬的传来：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早做决断。免得越多，越多不舍。”
    唯花双肩剧烈抖动着，“嘤嘤”哭泣声，在咬住的唇瓣缝中漏出。
    她哭了。
    像个小女人一样，哭的撕心裂肺，又哭的小心翼翼。
    就像那碎掉的精美陶瓷花瓶——
    实在，让人心疼。
    ——
    那是高考的前一天，席一在校门口遇见了滕景。他看起来，比以前憔悴多了，不，该用颓废这两个字，来形容他。
    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倒像是个已过四十，对一切早已失去斗志的落魄大叔。
    当然，这仅是在形容他给人的感觉，而非他的长相。滕景长相，不论那种形象，永远都是那种让人觉得不怒自威，绝非俗人。
    她走到他面前，他很意外会遇见她，但也似乎是在他想象之中。因为他在这，就是为了等她的。
    “我到处都找不到她。”滕景沉重的吐出一口气。这个骄傲的男人，此刻，却让人觉得很落寞失意。
    他继续说：“我找了很多地方，很多可能她会出现的地方。甚至……各种奇奇怪怪的案发现场，可是，都没再找到她。”
    滕景抬头看向她，那双眼睛布满红血丝，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没有睡了，“你能帮我找到她吗？求求你，让我跟她见上一面吧。哪怕……哪怕一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