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浩子的身后，看着通往“宿舍”的地下通道，聂平的心里升起了难以遏制的自我厌恶的情绪。甚至在那么一瞬间，连带着把前来找自己的母亲也在心里埋怨了一番。
    是啊，如果不是她突然跑来找我，我也不会落到要跟这些打工仔一起，睡在这种臭烘烘冷冰冰的鬼地方！
    白天来这里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多可怖，这个时候看起来却更觉得阴风阵阵，鬼气袭人。
    聂平虽然是不怕鬼的胆大之人，可是他的那种胆大也只是通常意义上的胆大，真到了夜里，出于正常人类对于黑暗的原始本能的恐惧，看什么也都鬼影重重了。更何况这里的光线并不太好，连房顶都没有顶满的木板墙根本无法隔绝周围的声音和气味。
    那天白日里还没有这么多人回来，声音也没有这么嘈杂，气味也没那么熏人。现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用手机看视频的声音、玩游戏的声音、还有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在各种臭脚丫、馊饭菜的“调和”下，让聂平有种把腿就跑的心情。
    可是看着前面谈笑自若的浩子，聂平又忍住了：人家都能在这里甘之如饴地待着，我一定也行的！谁叫我现在这幅光景呢！不用睡桥洞就不错了！
    察觉到聂平的脚步放得很慢，浩子扭头笑着说道：“有点儿不习惯吧？没事儿，待一阵就好了！前面就到了！”
    说话间，就到了门口，浩子一把推开门，一股子烟味儿猛地就扑了出来。昏黄的灯光下，两个男人正在玩儿牌，桌上还胡乱地放着一堆零钞。
    其中一人长着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聂平认得，是他们餐厅的厨子——牛哥。另外一个脸上倒刮得干净，却有不少皱纹，寸头花白，叼着烟、眯着眼，看起来有些邪气，这个人聂平倒是不认识。
    “哟嚯！我说浩子！你咋整的！咋把这么个蠢货带回来了啊！你不怕他晦气，我还怕呢！”牛哥性子直，嘴巴臭，见谁不爽就往死了削。本来不至于落到这个天地，但是天生好赌，所以才混成这样了。
    一旁的小老头却咧嘴冲牛哥笑道：“诶，小牛，你这就不对了。这位先生是个贵人，你不好得罪人家的。”小老头说着，扭头冲聂平眨了眨眼，笑道：“小老儿姓靳，单名一个雨字。你可以叫我老靳，也可以叫我雨伯。”
    牛哥不耐烦地瞪了老靳一眼嘟哝道：“跟你说多少回了！别小牛小牛的叫我！”牛哥对老靳这种态度已经算是聂平见过的他最和蔼的时候了！他不由得心想，这个老靳是个什么人啊？为什么连牛哥这么“牛x哄哄”的家伙都会对他这么礼让有加啊？难不成，牛哥欠了这个人很多钱？
    此时的聂平脑子里基本上也只剩下这个逻辑了，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为钱犯难过，所以想当然地就那么认为了。其实，他猜对了一半，老牛的确欠老靳的，不过欠的不是钱。
    把对聂平和浩子“削了”一通之后，牛哥这才放过二人，随即又安排聂平睡到老靳的上铺。浩子帮着聂平点头应了声，又拉着聂平去洗漱。
    洗漱的地方也让聂平颇为膈应，因为就是公用卫生间里的洗手台。那气味，聂平一进去就被呛出来了。
    “啧！你这人还真讲究！不就味儿难闻点儿么！要不你把香皂杵鼻子底下！”浩子笑道。
    聂平摇了摇头，耍起了小性子：“不洗了！睡觉！”说完，怒冲冲地扭头就走。浩子喊了两声，他也没理会，径直冲回了住处。也不搭理谁，迅速蹬掉脚上的鞋子，爬上了上铺。
    这一到了上铺顿时又傻眼了，床铺硬的什么似的，而且还没有被子。床褥散发着一股潮哄哄的霉味儿，昏暗中也看不清原来究竟是什么颜色的。就在他犯愁的时候，浩子回来了，笑眯眯地说道：“你跑真快！你那铺没法儿睡吧？我这儿还有干净的床单，还有一张羊毛毯，你先对付着吧！”
    浩子说着，爬上自己的床铺，将东西直接扔给了聂平。聂平点点头，轻轻说了声谢谢，便开始费劲地折腾着把床铺大概铺了下。这个时候，正在跟牛哥打牌的靳雨冲浩子喊道：“浩子，我床下还有没用过的被子和枕头，拿去给他用吧。天儿冷，晚上会冻着的。”
    说完，靳雨又认真地跟牛哥打起牌来。聂平怔了怔，连忙冲他说了声谢谢，他却仿佛没有听见，继续玩儿着牌。浩子却是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猴子一般灵活地翻身下床，把东西翻出来递给了聂平。
    被子和枕头都还没拆封，一看就是新的。聂平疑惑地看了看老靳，心想：这人还真不错，自己没舍得用的东西给我用，难不成，真觉得我是什么贵人？或者只是看我穿得比他们好些？又或者是曾经在什么杂志电视上见过我？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能给他这样的帮助，聂平已经是满怀感激了。不管这个老靳在算计什么，反正聂平都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地感谢这个家伙！
    本以为会在又湿又冷的鬼地方睡一觉，没想到有了老靳和浩子的帮助，他竟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即便老靳和牛哥一直在抽烟、打牌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疲劳是最好的安眠药，就像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一样。
    ※
    城市的另一角，在趴着一只小猫的窗台里，两位朋友正在吃晚餐。
    “哇！没想到你做的饭还真不错啊！”张文绣锦用餐巾纸抹抹嘴，笑眯眯地说道。
    “是啊，可惜还是没有闻人光耀做的好……”周媛媛说着，眼睛瞄向了房门。
    张文绣锦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周媛媛在想什么，可是现在她也的确没有心情照顾她的情绪。于是连忙转移话题说道：“现在这么晚了，你今天就别走了。睡沙发还是睡床，由你挑！”
    “嘿！这么好啊！”周媛媛笑道。
    “当然啦，就当做是谢谢你给我做晚饭啰！”张文绣锦说着站起身，开始收拾餐桌。
    “喂喂喂！你这也太便宜了吧！”周媛媛也站起了身，端着碗筷追着张文绣锦跑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