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落光的叶
“宋,你爸是经营书店的吗?”
“嗯。文心书屋就是他开的呢。”
“借书可以?《空白地图》,张静瑶写的。”
“ok吧。”
夜早已深得埋没星光,中毒的天空挤压着花草树木,掉光了叶片萎靡不振。骑着自行车,气体的分子无情刺穿松散的躯体,灌入口中的冰风一刀刀慢慢地剐着喉咙。一角的灯光在周遭的昏黑末端闪耀,双手撑开门扉随暖风扑入怀抱,二层的书屋弥漫着浓浓的墨香,花了不短的时间从书架中翻出《空白地图》,明显比前两本厚了许多,腰封上码放着一段朴实无华的小楷——“从宇宙的边缘跳下,在无止境的跌落中,葬在饥荒世界的碑谷。”回想亲眼看见化作火海的生命,不禁感到死亡的圆满如此纯粹......
“走了.....”
“太晚了呢。”
“不喝一杯咖啡?”
“什么事都不想干了......”
“不妨住这儿?离学校还近。”
“这想法绝了。”我兴奋地说。
拿起电话的听筒按动僵硬的电钮,静静听着两端的噩耗——
“今天去宋云哲家住了,今天数学太难了,不会写。”
“好,早休息吧。”
“走,我教你立体几何。”
“滚,咱俩数学分差啥时候大于过三分?”
街角的酒水铺子买到最后四瓶可乐,握着《空白地图》出去又进去,活像一个神经病,思维破裂的藕断丝连已经让自己击败自己,恐怖的念想红光乍现。像这附着在身上仿佛永远洗不掉的污垢一样,只有极致的痛苦才能唤起袭来的欢乐,病魔缠身幽灵般的日子里,或许才能唯一地封闭自己吧......好想放肆地去吻乔叶,舌尖的记忆刻在脑海里,唇间的纹理像两幅抽象的素描漂浮在每一处记忆中,每一寸肌肤刻下的文字,是心之间笔下乱世中的康桥,那傍晚温和的潮水暗流涌动,无限地冲击两个破碎的灵魂,把这一切的疾病和苦难馈赠于我,将在封存的世界中唤醒最真实的快感,每一束光线剔透的纯洁,每一片落叶静美得如谜......病痛,是最昂贵的游戏......
要病也就一块病吧。你的寂静,我的煎熬,你我是否感到不公?
打开了二楼所有的窗户,枯萎的梧桐叶时而落在床边,带着夜晚下炫目的光华,镀金的外壳上潜藏阵阵凋零与萎谢。困苦的夜晚容不得挥洒思念,寂寥在不长时间中早已定型,余光瞥见的窗外楼宇相连山壑,无形回唱,有柏林墙出不去......
“生一场病吧......好像只有那样才能睡得安稳。”
“也是呵.....但过程太折磨人。”
“周围现在所有做的事情都是因为没办法,可能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体味难遇的狂喜。”
“忍,忍.......扛不住就逆反吧.......折磨自己,被别人折磨.......都活得不体面。”
我喝光了雕花玻璃杯内的可乐,在自然光下发呆地夹着昨晚剩下的辣白菜,辛辣与碳酸浓烈到似乎穿刺心肠,周遭寒气越加凝重,无数像松针的痉挛冲顶着脊髓与脉搏。他紧紧裹上被子靠在桌角,聚精会神写着什么。
“今年秋天冷得要死,别勉强哎......”
我解开衬衫单衣的纽扣,裸露的肌肉僵硬而紧绷:“你那个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编辑说还得改改,让我非得符合那些混蛋市场需求.....”
“怎么打算?”
“找一个平衡点吧......这肯定就是我的将来了,除了阿谀奉承,想不到别的。”
我直立起身,覆盖的僵硬肢体顷刻通上寒冷的电极,哆嗦坐到满是灰尘的桌旁,翻开《空白地图》,目光无比贪婪地飞速流转,有着她惯性的特点,翻篇后回看之前的文字,永远会怀疑记忆被鬼魂篡改,在贯穿身心的乏力下隐约感到不寒而栗——主人的目光在盯着你!!!
巧妙寻找着椅脚的支点,笔尖划动白纸的声音、书页摆动的声音、无声幻觉中的声音......平衡着身边一切,颅内喧腾,激荡宁静的高潮。目光分手了时间,微薄的淋漓在尽头处无限延伸,直到双目刺痛,眼球中放大的瞳孔压迫早已肿胀的颅腔,鲜血凝结成冰,扉页在指尖划开的伤口失去痛觉、看不见血色的露珠.......惧怕眼神相遇冰冷的表盘,空白安详的地图被撕毁,缚链缠身——跌落,回荡——回荡——努力撑着的眼皮快要让自己喊出来,牙关密不透风,炽热的火鞭抽击懈怠的目光与欲望,狂饮气泡丰腴的可乐,筷子撇在的盘子早已空空,两步一退竭力跟随紧凑的文字,心急如焚,心房的血管打成死结隐隐作痛........
“于南开画舍,完—”。
一口幽长的呼吸,渗透此生最清凉的空气,厚实的可乐玻璃瓶见底,再也不怕时间,本想衅味十足地羞辱,却见逃窜的它,看不见足迹。两百多页陈旧的白皮书比翻开前更加厚重。
“苏。你还活着吗?”这一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卧槽...你能不能说话前先吱一声啊!吓人劲儿的.....”
“你翻译的这书不错啊。”
“啥?”
“《涟漪之恋》。”
“我不懂你们这些晦邪的想法......”
“这都是出色的好书啊!”
我翻着夜晚模糊的白眼,倒在地上的被褥里,每一寸肌肤饱和了秋下的初寒,麻木僵硬,活动仅限于度数固定的锐角。
“现在几点了呢?”
“我不想知道。”
......
“你知道吗?我见过海尔波普彗星,它当时就在那儿。”他指了指西边混沌的天空。
“我也是在上高中的人啊。”
“真的,记得是1997年吧......”
“那时的天好蓝.......”
“现在只能看见月亮和金星了......”
“在哪儿?”
“瞧......”现在的空中分不清凌晨和破晓,甚至质疑着我们是否仍然存活在这个坚硬纬度。
“去吧去吧,会更好的。”我低声地说。
少年手上的书笔悄无声地落下了,安魂拽回了现实。原来这落差中,也有着难以言说的快感。
寒风月儿,刺痛干涩的眼球噙出稀薄的泪,身体在沉睡的夜晚中反复洗涤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