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变故
秋冬交替的季节,气温总是忽高忽低,往往在人们毫无防备的时刻忽而大幅度下降,冷得让人受不了。清和一中每一位学生的校服里都多了一件衣服。主教学楼后面的梧桐林荫道开始落叶了,乍一看去像谢顶了一样。主教学楼前面的香樟树林荫道却依然生得茂密,它完美的为来来往往的同学挡住温暖的阳光,走在下面的同学总是疾步穿过,个个都想逃离它的庇护。
虽然班里的同学开始叫冷,但学校并没有开空调的打算,进进出出的同学都会自觉关上教室的门。如果有谁进来忘记关门,坐在教室门附近的同学要么将其召唤回来关上门,要么气鼓鼓地自己起身去关门。
什一正坐在座位上绞尽脑汁解着一道数学题,乐星辰用笔敲了她一下,“什一,下个星期二你生日,一起去k歌呀。”她伸过小脑袋看着什一说。
“不去,我要补数学!还有别跟我提生日,难受着呢!”什一抱怨道。
“什一,你生日那天我可能不能陪你过了……”米霄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画着圆圈,她低着头说。
“为什么啊?”乐星辰抢在什一前面问。
“家里有事,我跟金老师请假了。”米霄转过脸笑着说。
“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总是心不在焉的。”什一转身面对着米霄问道。朱漫洛推了推她的黑框眼镜也转过脸看着米霄。
“没什么大事啦。”
“没什么大事总是请假,高三很紧张啊。说吧,怎么了,指不定我们能帮上忙呢!”什一拉着米霄的胳膊说。
“真没什么啦,快上课了,坐好坐好。”米霄转移了话题。
直觉告诉什一,米霄这半学期来一直不对劲,她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但碍于是个人私事,什一觉得自己不好刨根问底。“既然米霄不想说那就闭口不问吧!”什一心想。
中午放学,教室里的同学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乐星辰甩着胳膊招着手喊道:“走,我们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午饭,难得今天不用回家吃午饭。”
“不行,我得去一趟我姑姑那儿,我妈让我帮她拿一下胃药,她胃病又犯了。”什一收拾着书本说。
“阿姨不要紧吧?”乐星辰问。
“老毛病,没事儿。”什一理了理校服衣领和后面的帽子说。
“那好吧。”乐星辰说完转身挽住朱漫洛的胳膊,问:“你要回家不?”
“我今天中午也不行哦。”没等朱漫洛回答,米霄先说道。
“啊?”乐星辰失望地看着米霄。
“我不回去。”说着,朱漫洛耸了耸肩。
“行吧,我们明天再约,到时候谁也不准回去啊。”乐星辰指了指什一和米霄说。
“好好好!不回去。”什一无奈地答道,四个人双双走出教室。
到了学校门口什一和米霄分道扬镳,她拦了一辆黄包车去了城里的医院。什一刚走进住院部,迎面扑来浓浓的消毒水味,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调整了一下呼吸后慢慢放开手。她看见住院部的走廊上有很多家属正在午休,他们的脸上,有的表情凝重,有的面带微笑。从他们的表情里大致能猜到病人病情的严重程度。一直以来,什一都不喜欢医院,可能是消毒水的味道太过刺鼻,又或者说这里太过悲伤压抑。总之,像这种悲喜交加的地方,她都不喜欢,因为太熬人了。
走到护士台,什一礼貌地向值班护士询问她的姑姑在哪儿。那位护士告诉她护士长在902病房。什一正准备向病房走去,突然,病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吓得她停住了脚步,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冲进了病房。什一呆立在那儿,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是,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什一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向902病房走去,当她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吓得她蹲在了地上。什一瞪大了眼睛看向病房内,她看见米霄扑在床边撕心裂肺地哭着,哭声越来越大,病床旁边围了很多人。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之后,什一蹲在病房门口也跟着哭了起来,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以至于那近在眼前的事物也无法看清。在模糊的视线里,众多的身影交错在一起不停地移动着,像时间长河上支离破碎的生命。
一位护士姐姐走了过来,她扶起什一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儿吧?”什一哭得说不出话来,她一直摇头,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发紧,疼得厉害,头昏脑涨像要炸裂一般。一位中年女性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她看见什一惊讶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什一摇了摇头,哑着嗓子喊了声“姑姑”。
“没事怎么哭了?”说完她径直向护士台走去,什一看了米霄一眼,转身跟在她姑姑后面。到了护士台,什一像树桩一样站在护士台旁边发呆。
“姑姑。”
“嗯?”
“刚刚那位叔叔怎么了?”
“肝癌晚期,去世了已经。”说着,什一的姑姑叹了口气。突然,姑姑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问什一,“他家孩子跟你一个学校,是你同学?”什一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从医院回学校的这段路如果坐黄包车的话只需要10分钟,但是什一选择走回去。一路上她情绪低落,她现在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学期开学以来米霄频繁请假,而米霄口口声声所说的“家里的小事”就是她爸爸生病了。什一越想越觉得对不起米霄,她感觉自己像窥探了别人的秘密一样,十分自责。她一边走一边哭,在快到学校的时候,她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选择去了学校附近的小河边。她坐在一张长椅上,一只手拿着母亲的胃药,一只手擦着眼泪。
清和一中旁边的小河,据说在古代它是一条护城河。老师们曾说,以前这条小河的河水清澈见底,他们小时候经常在小河里洗澡游泳。但是今非昔比,如今的河水俨然已经恶化,河边的小路杂草丛生,行人很少,偶尔有几个学生抄近道走这里,从学校到小河最近的路便是翻过那堵院墙。河水悄无声息地缓缓流淌,像迟暮之人体内的血液那样缓慢,微风乍起,吹皱了河面,像老人额头上的皱纹,什一觉得小河在衰老,但它不会迎来消亡。
“你怎么了?”成谶走到旁边问。他刚从外婆家来,路过这里恰巧碰见什一。这是今天第三个人问什一这个问题,然而什一并没有听见。成谶看她没有回应,便安静地站在那里没再说话。
什一把衣服后面的帽子戴在头上,仰着脸眼珠子一直向上翻,她试图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当低落的情绪过满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掩藏不住悲伤。最后她低着头哽咽地哭了起来。初冬的风带着几分刺骨的恶意,肆意吹打着人们的脸,吹得脸颊生疼。已经枯萎的野草跟着疾风摇动着,它们在等待机会,重新复活。
什一擦了擦眼泪,左右看了看,却发现成谶站在旁边。
“你怎么在这啊?”什一转头看见了成谶,她慌了一下尴尬地问。
“我一直在这儿啊,你才看到我啊。”成谶回。
什一觉得自己难看的哭相被成谶瞧见了,有些懊恼地说:“你在这干什么?”
“我怕你跳河,所以在这儿看着你。”成谶打趣地说道。
“滚。”她回。
成谶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儿,“有纸巾吗?”什一问。
“半包够吗?刚上完厕所剩的。”成谶说着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纸巾。
什一白了成谶一眼,夺过纸巾回道:“你大爷。”
“走了,要上课了。”说完,他转身向学校走去,顺手摇了摇手中的数学资料。
什一没理他,她起身后慢慢地向学校走去,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面对米霄。可能从明天开始米霄又会请很长的假,她自己又将是一个人霸占着一整张课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