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的声音逐渐便的紧张起来，饶是平日里平淡的脸庞都染上了一丝僵硬。
    “那个洞口，改变了我的一声，待我进去时，那是一只凌莽的领地，我只踏进了一步，便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人在危机之时来临的一刻，心里都是恐惧和畏缩的，我停在了那里，连动都不敢动。”
    净梵双眸微眯，脸上带着点点凄凉。
    茶已经煮好了，楚云间将带着压抑香气的茶水放在净梵面前，在热气的氤氲中看到他眼角下挂着一颗似有若无的清泪。
    人在少年时，总是轻狂无知的。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轻轻呼开，茶盏上萦绕而起的热气。
    “不知殿下若是又一次重生的机会，还会选择坐这个位置吗？殿下的心怀壮志是否也曾改变过？”
    “净梵先生逾越了。”守在若雷晏身后的楚云间拔出腰间寒剑，阵阵寒气袭向了面前的净梵，杀气未浓，却无处可逃。
    “不知先生为何这么问？”若雷晏像是感受不到茶盏的温度般，垂下眼眸，轻轻呷了口刚出的热茶。
    “殿下的萧声悠远绵长，有如这细雨般带着浅浅的哀怨，反倒是将殿下心中的隐忍和柔情展现无遗。即便是坐上了高位，也会壮志未酬，心怀憾事吗？”
    若雷晏手指肚摩挲着茶盏上勾勒的朵朵祥云，唇角扬起：“只知先生妙手回春，却不知也是个精通音律之人，刚刚先生的故事讲到一半，我倒是连喝茶的心思都没了呢。不如先生说完，那本座今日也好和先生踏入个新境界，聊一聊这万古长河，须臾之变。”
    朝着面色紧张的楚云间手臂一挥，那把直视着净梵的寒剑收了回来。
    他现在，暂且无虞了。
    净梵浅白微醺的唇瓣更显苍白，手指轻轻触摸这杯盖，感受着热茶的温度，虽然身子羸弱，却没有半分对死亡的恐惧。
    “被凌莽盯住的一刻，我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活着说另一个自己死了，待我从昏厥中醒来，还是山洞，只是换了一个，里面空无一人，连刚刚摄人心魂的凌莽也不知去处。自己大难不死，本欲拔步离开，待走到洞口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声直到现在我仍牢记心中，那声叹息过后便是一道清淡的声音响起，我以为他会问我为何闯了进来，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说，你想重新开始吗？以一个全新的人生。我当然是立即答应，这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啊。”
    净梵微微抬起下巴，眼眸带着傲人的喜色，那是一种重生的光彩。
    “可是，凡是既有得必有失，人无完人，世间并无十全十美，美玉无瑕不过是假象而已，因为一个交易，我失去了自己的健康和寿命，但是我从不后悔，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与天地而言，自己不过是游荡一生，可惜只能悬壶济世罢了。”
    伸手将温热的清茶碰了碰苍白的唇瓣，细细品着：“殿下的这杯清茶倒是能抵得上我这个故事的价钱。”
    “殿下亲手烹的茶难不成还抵不上你一个故事吗？”楚云间微微有些动怒，眉梢上染上一丝不屑。
    若寒风倒是不以为意，口中喃喃：“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先生倒是有个远大的志向，却为何要选择从医呢？”
    “医者仁心，为政者须得计谋无双，净梵自愧不如。那殿下呢，可有追求？难不成只能寄情于丝，缅怀风景罢了。”
    净梵摒弃了慵懒的淡淡语调，变得犀利起来。
    “先生可知今日一句，下场如何？”凤眸微敛，连瞳色都变得暗了几许。
    “殿下，让我杀了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管他是不是悬壶济世的圣医呢，敢对殿下不敬，便是杀无赦。”
    楚云间修长的手指放在腰际，只需若雷晏一声令下便能让对面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唇瓣微微翘起，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楚云间的身上，只吓得他一抖。
    旁人只知若雷晏平日不理政务，游手好闲，只是个风情之人，可他知道，这些不过是表面罢了，昔日墨蛇狂崖的场景还仍历历在目，眼眸中皆是惧怕。
    “雷晏殿下其实仍心系玉灵子民，但为何不能直面内心，反倒是为魔族所用，难不成一日为臣也要终身为臣，屈服在暗夜之中吗？白雪皑皑本就为照亮大地，为生着带来希望，为大地哺育生机，雷晏殿下处处逃避心中所想，连一战都不肯，仅凭一纸盟约便助纣为虐，净梵居然还以为殿下能早日崛起，同天下义士一般，一呼而应，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净梵起身一步步走到若雷晏面前，语带激昂，言语间皆是怒意，怒其不争，恨自己瞎了眼。
    目光落在桌几上静静躺着的玉箫之上，一把夺了过去，狠狠仍在地上。
    碧绿的玉箫化为碎片，四处飞舞，碎片划过手背，渗出一丝血迹。
    若雷晏一个虚影闪过，身后扼上了面前之人的喉咙，只是不曾用力，净梵苍白的唇角已然渗出了暗红色血迹。
    若雷晏大惊，眉心紧紧蹙起，“你服了毒？”
    “我只是大限将至罢了，谁会一心求死，只是我为了这一手的回春手所付出的代价罢了。”
    “那你可曾有过片刻动摇？本可以安稳一生，即便是没有修为，身为原生居民也可活个上千年。”
    净梵大笑，一双淡灰色的瞳眸眼含泪珠，“如果碌碌无为，苍白的度过一生，那和你这般仓皇度日又有何分别，我宁愿悲壮地离去，也不愿黯淡无光。”
    眼眸中的光芒缓缓褪去，被扼住的脖颈无力的垂下，若雷晏知道，他已经大去了。缓缓将此人放置在大殿之上，他死前安详的笑容生生刺痛了若雷晏的眼。
    “殿下，属下将这人处置了，省的留在这里污了殿下的眼。”楚云间走向前来，目光落在一脸笑意的净梵身上。
    “不，将净梵先生厚葬吧，他说的倒很是对呢。”若雷晏转身，眼眸紧紧盯着化为碎片的玉箫，俯身将挂着的蓝色长穗拾起，他记得，这还是那人亲手为自己系上的呢。
    往日如梭，一转眼竟然已过了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