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着要瞒着。”这是实话。
    她现在开口说话，语气总会显得有气无力。
    一场病痛慢慢锉磨着她的生命。
    她专心做着手上的动作，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苦笑，“本来，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疼的是她，痛的是她，做了决定的是她，所以，她能忍受。
    除此之外，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这条命是她的，要不要再坚持，她说了算。
    其实，要是细想想，就会觉得命运挺嘲讽。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里，她拼了命地想要接着活下去。
    可是三年后，面对着病痛，她却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求生意识。
    甚至，在她知道身体情况的时候，她居然产生了一种释然的欣慰。
    真的是奇怪！！
    因为这一场的病痛，让她想到了很多曾经发生的事情。
    她想到了小的时候。
    在父亲和母亲相继离世后，她和陆景耀相依为命的生活，在福i利i院i生存，他们要面临着各种各样的父母来挑选，从小就要学着去做一个讨人喜欢的乖小孩，要懂事，要听话。
    为了不和弟弟分开，他们要避免被那些表面上看上去很和善的父母选中，所以，会悄悄做些不讨喜的事情，偷偷地避开他们的选择。
    表面上，他们要按照符合大人的标准去生活。
    那个时候，她每天都会笑，但是，她知道，其实她所面临的生活一点都不好笑。
    在福i利i院i的那段生活，她一直都记得，怎么也忘不了。
    其实，她对此也觉得纳闷，那段记忆算不得怎么好，可就是一直在她的记忆里有印象。
    后来，等她成年能够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她带着陆景耀毅然选择了离开。
    本来以为他们姐弟在一起生活会好些，可事实却让她明白了什么是事与愿违。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打工店的老板把她堵在店里提出的那些要求，混着夜色和摇摇欲坠的灯光，让那个人的脸色都变得狰狞。
    她当时真的吓坏了，可还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反抗。
    结果，不仅失手打伤了那个老板，还在警i局里待了一整晚，罚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在第二天回去的时候，她还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新一天的生活。
    那些灰i色i的记忆她一直都记得。
    可能是她这个人天生小i心i眼，还很容易记i仇，那些好的事情她不怎么记得，可那些带着负面的记忆，她一直记得牢牢的。
    每一张脸，每一个眼神，她都记得很清楚。
    所以，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见到过宋瑛璃，怨不得陆景耀会深深向往，就连她也曾羡慕过宋瑛璃身上的那种鲜活的生命力。
    而那时，她唯一所期盼的就是能够早早地摆脱这一切。
    也许是她的付出终于被命运看到，后来的生活当真是如她所祈愿的那样慢慢变好了。
    可……这样勉强顺风顺水的生活，在她遭遇的那场车祸里彻底终结。
    她在那场劫难里拼命地想活，她得到的结果是活了下来，却堕入了一个比地狱还要可怕的世界。
    那个世界，彻底泯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的善良。
    那就是从那时，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旁人不会因为你的柔弱而放弃对你的伤害，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所以，她只能争，只有比他们更强，比他们更狠，比他们更残忍，才能为自己争到一份生机。
    机会是靠自己抢来的。
    她想做个善良的人，可惜，命运给她这个机会。
    所以，她选择了去成为一个残忍的人，成为当初欺负过她的那些残忍的人。
    甚至，比他们更残忍。
    就算被窗帘遮挡着，她也知道，在窗帘的背后是一重又一重化不开的夜色。
    她望着那个方向，眼神中带着涣散的迷惘，忽然就开了口，“我以前很胆小，怕晚上没有光，怕自己一个人走夜路。”
    她语气微微一顿，带着连自己都想不明白的疑惑，“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慢慢地一切就都不怕了。”
    对于过去，她几乎从来不肯在旁人面前提起。
    或许是觉得难堪，或许是因为痛恨。
    总之，她就是绝口不提。
    可，今天却成了例外。
    闭上了眼睛，她嗓音中带着一丝的沙哑，“……我以前很怕死。”
    是真的会害怕。
    她的眼神看着前方，却像是能够看到曾经的自己，“我以前真的很怕死，明明过得不好，却总是想尽办法硬撑着自己活下去。”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来的那么多的勇气。
    “可，现在，却不害怕了。”
    说来真的很可笑，时间的推移，竟然会让那些原本害怕的都不再害怕了。
    难怪总会有人说，活得时间越久，害怕的就越来越少。
    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面对着死亡，反倒是让她看清楚了很多，轻笑着开口，“其实，害怕死亡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方面是对死亡之后的未知，不知道自己将来何去何从。”
    “另一方面是对现在这个世界的不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明明他们都在好好活着，为什么先死的那个会是我’。所以，先死的，应该总会有些不甘心的吧！”
    她想，为什么她在三年前的车祸里，会有那么执着的求生欲，无非是她惦念着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唯一的亲人。
    她想活，且不想让他孤孤单单地活。
    所以，即便面前再困难，她也要为自己去争那一份生机。
    时间还有那么长，她总得在他身边陪着他才是啊！
    可是，现在……她要死了。
    而他现在，应该……快要恨死她了。
    实在是太讽刺了，他们血脉相连，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现在他们之间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在这个时候，她的身边，只有连祁陪着她。
    她撑起身体，暖色的灯光让他的轮廓没有那样清晰，却还是那样好看，她的视线看向他。
    “连祁，你在这个世上，有没有什么舍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