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准备好了告别，微笑着，对着墓碑挥了挥手，就像每次在家出门时都会露出的微笑，她还亲了墓碑上的宋建柏遗像，眼角滑下一颗晶莹滚烫的泪，她说，“爸爸，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转身，眼泪还是没有忍住一颗一颗的滑下。
    冬日阳光的余晖照在身上，却没有减轻她的悲伤。
    顺着墓园的阶梯，慢慢走着，她今天穿着一双平底鞋，所以，走再远的路，也不会觉得累。
    天上，忽然又飘起了小雪，细绒绒的，她张开了手，去接，雪花飘进掌心，只不过一瞬就融化了，成了掌心的一个小水滴。
    雪，就是这么轻盈、纯白，又这么容易消散。
    抬眸，视线不经意一挑，眼前出现一个撑着伞的人。
    一件黑色的大衣穿在身上，很合身，衬的他有几分神秘，似乎是畏惧寒冬，颈间还围着一条银灰色的围巾。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他的眼睛中带着淡淡的光辉，静静地凝望着她。
    他孤身站在雪地里，身后铺天盖地的纯白似乎都成了他的映衬。
    一黑与一白，一重一轻，强烈的视觉冲击，他站在那里却让人觉得刚刚好，只是，他抬眸注视过来的时候，让她看到他的脸色透出的苍白。
    雪，从天空中飘出来，洋洋洒洒的飘进世间。
    宋瑛璃停住了脚步，微微愣神。
    是陆景耀。
    不过，他倒是像知道她在这里似的，见到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缓缓朝他走过去，只是还没有等她走到面前，他已经迈着步子站到了她面前。
    冬季里，气温很冷，说话的时候还会出现雾气，宋瑛璃鼻尖微微泛红，看着他，问了句，“你怎么在这？”
    陆景耀将伞朝她的方向倾斜，嘴唇轻启，简单的两个字，“等你。”
    “……”
    见她不说话，他又问，“现在是准备要回去了吗？”
    “对。”
    他说：“介意陪我走一段路吗？”
    “……”
    他缓缓微笑，“在他来到这里之前。”
    宋瑛璃怔怔地看着他，想要在他的眼睛里辨别些什么，可是，他的眼睛很干净，很清澈，单纯得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样子。
    点了点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两个人并肩默默的走了一段路，这雪渐渐的也是越下越大。
    雪地里留下他们两个人的脚印，在漫天的纯白中，他们两个是很渺小的存在。
    宋瑛璃看了眼为自己撑伞的手，问，“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他问，“你呢？”
    “我伤的并不重，恢复得比较快。”看着前方，渐渐被雪覆盖的路面，她对他陈述着事实，“当天，是你伤的比较重。”
    陆景耀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只是和她一起向前走着。
    周围很安静，很干净。
    这里的世界静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似的，不知不觉就让他放慢了脚步。
    伸出手掌，雪花落在了她的掌心，看着这场雪景，她不禁感叹，“好漂亮的雪。”
    宋瑛璃张开手掌，迎接着雪，真的是被这场雪吸引着，陆景耀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脸上带着的笑意，同样微笑，附和着，“的确，很漂亮。”
    听到声音，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他站在她身边，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她，眼睛里，全部都是她一个人的身影。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长久地凝视，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眼神中却是有太多的东西消逝着……
    默默地收回了空中的手，移开了目光，许是觉得有些冷，她将手揣进了口袋。
    陆景耀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却仍旧微笑，他仍旧看着她，似是玩笑地说了一句，“瑛璃，我爱着你呢！你呢？你还爱我吗？”
    他说，瑛璃，我还爱着你呢！你呢？你还爱我吗？
    他在问她，你还爱我吗？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这天空中飘着的雪花，转眼间就飘散了。
    宋瑛璃把他的话都听到了，可是，她没有作声。
    这是他以陆景耀的身份回来之后，第一次，对她说，我爱你。
    从前的时候，他很少对她说这三个字，每次说出口，两个人都会惹得面红耳赤，连在空中接触到对方的眼神都会心跳加速。
    可是，现在，他站在她身边，却是可以很安静的对她说出这三个字。
    很认真，很肯定。
    可是，她却再也找不回当时的欢喜了。
    他转过头来，勾唇浅笑，眼底里却泛起苦涩的涟漪，望向前方，“有些话，在心里存了好久，总要出来，否则，以后就真的没什么机会再说了。”
    “……”宋瑛璃侧过头，看着他的侧颜，不出声，嘴唇的颤动却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情绪。
    “说来也真是够可笑的。三年前，我离开的时候，总觉得分开的结局，对我们两个人都要好。我那时想着即便是离开你，又能怎样，我既然能爱上你，自然也可以爱上别人，世上的人这么多，和谁在一起不行？为什么偏偏要和你在一起？我总是这样自我安慰地想着，我总想着时间长了，我就能慢慢忘记你，我就能重新开始。我从没有想过还要再等你。当我决定离开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再爱你。”
    她没有说话，咬着嘴唇，只是听到他平稳的声音，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外掉。
    他说：“可也不知道怎的，我越是想忘记，就越忘不到，只能由着这段感情在我心底放肆地生根发芽。直到无法自拔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是真的爱着啊，可是……可是……”他声音一滞，“……再也回不去了。”
    错过的就是这么错过了，再怎么挽救都来不及。
    “你是多好的女孩啊，怎么会没有人爱你？我……我知道，即便没有我，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我更好更爱你的人。我那时在国外就想着，是不是要回来再看你一眼，或许见过你之后，我就不会这么爱你了，我就能够放下了，我就可以去过我的生活，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见到你一次之后，就会想要看到你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明明知道什么都来不及了，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明明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越到最后，他越是哽咽。
    宋瑛璃捂着自己的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模糊的泪光中，他的脸都变得虚幻。
    他眼中闪动着泪光，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笑了，很轻松地调侃，“瑛璃，你可千万不要得意。如果我还可以爱上人，我才不会还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