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在虚空中的目光悠远而陌生。
    米小豆当然知道，她说的死掉是真的死掉而非一种形容。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怨恨。
    那种怨恨肉眼可见。所以她才生病的不是吗，所以才消极的维持着生命。她以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惩罚那些以爱之名毁她幸福的人，也以这种方式对心爱的人忏悔。怀着怨恨和愧疚又不得不为两个女儿活下来，也许她从没想过长命百岁。
    对于母亲来说，活下来像是在煎熬。
    莫大的悲哀。米小豆静静的坐在母亲的身边静静的消化这些她不知道的血淋淋的真相。她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母亲阻拦自己和梁寅在一起了。她害怕的不是梁寅，而是整个梁家。以一种冷静的近乎客观的同理心，任何一位母亲在遭遇了这些以后，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以身犯险。
    父亲的死前车可鉴。
    金俏俏所说的钱以外的方式，是否也包括剥夺对方的生命呢？又或者以对方的生命相威胁？梁家为了控制梁寅，为了家族的利益，会做出什么来？
    “呕！”米小豆直奔厨房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
    心理上的排斥让身体无法继续负担。
    这个世界真的太恶心。
    小豆妈万分理解的拍着她的背，当年她得知噩耗也是这样大口大口的呕吐。仿佛要将整个身体都倒干净。
    人心的险恶远远超过了想象。
    哇哇的吐了几口，吐到酸水胆汁都上来还是遏制不住的想吐。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吗？为什么要以爱之名彼此伤害？以爱之名所犯下的罪恶，更加让人无法接受。
    她要怎么理解外公外婆杀了自己的父亲这种事情。又怎么理解母亲爱她们陪伴她们却从未想要痊愈想要活下去的事实。
    她们到底是母亲活下来的支柱还是她生命的负累。
    回忆轰然倒塌，真相面目狰狞。
    ……
    所以正义有什么用呢？
    爱情和亲情谁代表正义？
    她说真相和正义会带来希望。
    可是并没有啊，并没有。
    当父亲失去呼吸的时候，他们的正义就已然绝望。
    所以为什么要用生活验证失败的道理来教育她。
    米小豆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所以谁赢了，谁才能代表正义不是吗？”
    在母亲倔强忍耐的同时，那些人用绝对的力量用生活的残酷告诉她，不被家人祝福的爱情不会幸福。他们这样说了，现实也的确这样。
    她仿佛能听见他们自鸣得意的笑声。
    小豆妈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句话像一记重拳打在她的太阳穴上，让她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让她无法言语。
    就像巍然冰山裂开了一角，身体里不住的呲咔作响，分明是要粉碎的势头。
    这些年支撑她活下来便是这一分正义。
    她坚信自己是对的，坚信正义会带来希望。她看着女儿们一天天长大，她的希望也越来越清晰。她坚信她们会苦尽甘来。
    没想到打碎这一切的人竟然是她的女儿。米小豆轻而易举的戳破了她掩耳盗铃的幻想。
    她的话无异于在说，他们赢了他们是对的。
    小豆妈僵硬的站在米小豆的面前。
    .
    “你会怪我吗？”沉默良久，小豆妈终于说出了这些年来一直隐藏在心底的担忧，“如果我回去的话，你和小田可以生活的好一点。不用这么辛苦，也不用……考虑家世的问题。”
    如果有他们的照顾，小豆可以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无忧无虑的成长。不需要过早的承担生计。也不用处处被人排挤欺负。
    更不用因为家世的问题而放弃自己的感情。
    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她是自私的。因为自己的怨恨，让孩子们和她一起吃苦。
    “……”米小豆莫名的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我不怪你。以后也不会怪你。”
    这个女人给予了她生命，她有什么资格苛求其他的呢？
    完整的家庭富裕的生活又或是良好的教育，她并不是不想给，她已经倾尽全力的给予她了。她只是不愿依靠那些不值得原谅的人罢了，她有什么错呢。
    作为子女，她并没有资格要求自己的母亲委曲求全。更不可能要求她原谅谋杀自己父亲的人。
    “可是……”小豆妈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说下去。亲情是无法割舍的，就算她现在带着孩子们回去也一样来得及。小豆就不需要那么辛苦赚钱养家给她治病，也不用和梁寅分手。
    米小豆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她目光坚定严肃郑重的说，“以前我们都没有低头，日子越来越好了，我们为什么要低头？”
    虽然她认为母亲的正义已经失败了。
    但并不代表她蔑视母亲的坚持。
    相反，她尊重并感激。
    正因为她有这样的母亲，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的意识到敌人有多么的强大而阴险。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母亲，她才能像现在这样坚强隐忍。如果当年她带着她们回去了，那她现在一定是另一种样子。她未必喜欢自己那种样子。
    不可否认，她现在充满了斗志。就是斗志。
    她不会像母亲一样坐以待毙默不吭声。她要胜利，就要反击。既然赢了的人才能代表胜利。从现在开始，她就必须让自己努力的去赢。两年的时间并不长，就算她从现在开始奔跑，她也未必能追赶上他们的步伐。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如何。
    “这些事情，我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小田比较好。”定了定神，米小豆释然的拥抱了眼前的女人，“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小豆妈显然也不想过早的把事情告诉小女儿，一边认同的点了点头，一边搂住小豆无声洒泪。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我陪你去出摊吧？”抱了一会儿，对于母亲的伤感米小豆装作没有发觉，没事人一样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们两个人，肯定能生意好。”
    “你好不容易回来，在家歇着吧。”
    “歇着反而不习惯。”米小豆扬起嘴角没心没肺的笑起来，“今天帮你去出摊，明天我就回学校去。”
    “回去？”这才刚回来，小豆妈很是不解。
    “昂。”米小豆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不好意思的说，“我好多天没去上课了，也没看书抄笔记。等法院判了，我还要回去继续学习的。跟不上就不好了。早点回去补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