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说完话，就没看陆宴北了。
    山本走上前来，她挽了宁雪迎的手臂，同山本一起离开督军府。
    她们来的时候，是陆建南带来的。
    此时，有山本送回去，正好。
    陆宴北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不知心里琢磨着什么，面色凝重地沉思了会儿，突然对贺雅琳说：
    “走，去照相馆。”
    贺雅琳原以为他不会答应，脸色耷拉着，很是不悦。
    突闻他改变主意，女孩儿眉眼一亮，“你不去处理军务了吗？”
    陆宴北没有回应，人已经朝着厅外走去。
    贺雅琳回头看了看督军夫人，后者立刻催促：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多拍几张，拍漂亮点！”
    “好的！伯母，那我们走啦！”
    贺大小姐欢天喜地，穿着小高跟也健步如飞。
    苏黎坐上山本的车刚要离开，一扭头，从车窗里看到相携出门的两人。
    陆宴北拉开车门，等贺雅琳坐上去后，随后上车。
    苏黎默默收回视线，掩着眸底的一片哀沉。
    身旁，宁雪迎也看到这一幕，暗暗捏了捏她的手。
    两人相视，勾了勾唇，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副画面。
    宁雪迎原打算跟着他们，直到山本取了药离开。
    谁知，山本也是只老狐狸。
    他居然一声不吭地让司机先把车开到了宁府门口。
    “宁大小姐，您到家了。”
    司机等车停稳后，他直接下车拉开后车门，请宁雪迎下车。
    两个姑娘都是一愣。
    苏黎看向车外，这才发现真的到了宁府。
    这——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回家了？”
    宁雪迎吃惊过后，立刻斥道，“我还没玩够呢！我不回去！”
    山本回头看向她，脸色异常严肃：“宁大小姐，你是要我亲自去请宁师长？”
    他讲日语，话语间一股子浓烈的不悦。
    司机立刻将山本的话翻译给宁雪迎，还加了一句：
    “宁大小姐，您还是乖乖下去吧，把山本惹怒，对您对宁师长，都没有好处。”
    宁雪迎在军中多年，自然听闻过山本的厉害。
    见他搬出父亲，她立刻殃了。
    苏黎见山本面色阴沉，心里也猝然一凛，立刻对小姐妹低声道：“雪迎，你回去吧。”
    她悄悄递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会小心的。
    宁雪迎心里忐忑，但又不得不离开，只好点点头：“那你回家后给我打个电话。”
    “嗯。”
    宁雪迎压着心里的不快，不敢跟山本叫板，只好对着司机冷哼了句，气冲冲地下车了。
    司机又回到驾驶室，而同时，山本转到了后座来。
    苏黎回头看了他一眼，拘谨地露了个笑，身体本能地想朝车窗再移一些。
    可又怕这个动作被山本发现，只好强迫自己原地不动。
    小汽车继续行驶，苏黎原以为是要去苏氏医馆。
    可过了会儿，见外面的路明显不对劲儿，她立刻回头。
    “山本先生，我们是去哪里？”
    山本对她露出笑脸，说着蹩脚的汉语：
    “当然是……去我家——苏医生，你今天，有空……可以教我，汉语。”
    苏黎心里发慌。
    陆宴北知道她跟山本一起离开了，肯定会安排了眼线在苏公馆附近，或是苏氏医馆附近。
    她回去了，他那边得到消息才会放心。
    可现在，山本要把她带回家……
    苏黎急的，顿时后背满布冷汗，偏偏脸上还要端着客气。
    “山本先生，我……今天还有许多病人等着看病，能不能改日我去您府上？”
    见她拒绝，山本也没生气，只是笑着说：
    “苏医生……你放心，我只是……信任你，请你做我的……汉语，老师。”
    “……”苏黎说不出话来。
    他这么解释，显然就是知道她心里有所防备。
    想着山本也在军ZF任职，苏黎终究是不好得罪。
    这人身份特殊，说不定拉拢了还有利用价值。
    思及此，苏黎露了个笑来，算是妥协。
    两人回了山本府上。
    山本先让她把脉，开了药方，吩咐副官去苏氏医馆取药。
    而后，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汉语学习教材，让苏黎帮他教习汉语。
    苏黎无法拒绝，只好充当起老师的角色，教他学汉语。
    ***
    照相馆那边，陆宴北心不在焉地陪着贺雅琳拍了几张照。
    他不苟言笑，面容冷峻。
    而贺雅琳笑靥如花，幸福娇羞。
    摄影师知道他的身份，尽管这一幕不和谐，也不敢提醒这位陆少帅对着镜头笑一笑。
    贺雅琳还在换下一套服装时，魏寻进来，在他耳边悄声低语。
    “少帅，苏医生还在山本府上，看样子，是要留着吃晚饭了。”
    陆宴北本就沉峻的脸色，登时越发阴戾。
    如果只是吃晚饭就还好，他怕的是，山本图谋不轨。
    这些洋人玩女人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他绝对不能让苏黎被他糟蹋了。
    贺雅琳刚换好衣裳出来，就见陆宴北脸色紧绷地起身，匆匆朝外走去。
    “哎，陆宴北你——”
    “派人送贺小姐回府，我去军ZF一趟。”
    “是，少帅！”
    一名副官应道，走上前恭敬地请示：“贺小姐，请上车吧，我送您回去。”
    贺雅琳恨恨地一跺脚，前一刻的好心情顿时全都废掉。
    夜幕降临，苏黎再次提出要回家。
    “苏医生……厨房，已经做好晚餐——”
    山本话音未落，翻译急忙进来，“山本大佐，军ZF那边有急报，让您立刻过去。”
    他讲的是日语，苏黎没听懂，但看神色，应该是有紧急军务。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山本脸色为难一般，苏黎立刻起身：
    “山本先生，天色不早了，我再不回去，家母会担心。您这边也有公务在身，还是改日再聊吧。”
    山本沉着脸，明显不悦，但还是答应了。
    “送苏医生回去。”他用日语吩咐身旁副官。
    “是。”
    苏黎跟山本同时出门。
    山本亲自为她拉开后车门，让她上车。
    这份待遇，除了苏黎，再无他人。
    “苏医生……那我们改日再见。”
    “再见。”
    车门拍上，苏黎长长喘了口气。
    扭头看向车外，她观察着山本府外的情况，不无意外地，瞧到了阿全熟悉的脸孔。
    阿全显然是看到她离开了山本府，将破旧的大檐帽往头上一压，挑起地上的货架混入人群
    苏黎收回视线，心跳惶惶。
    陆宴北也太狂了！
    他把眼线布置到山本面前来，就不怕被发现吗？
    回到家，秦凤云丝毫未察觉异常，还以为她是在督军府逗留到这么晚的。
    吃了饭，她刚回房便听到房间有动静。
    愣了秒，她突然反应过来，赶紧转身把门关上。
    果然，下一秒，床后帷幔的位置走出一人。
    纵然心里已经猜到，可她还是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苏黎快步上前，拉着他的手臂慌张地回头看了看门。
    “都还没睡呢，你这样太危险了！快走吧！”
    陆宴北盯着她，眸光紧紧地上下打量，见她没什么异样，心里才放松下来。
    “既然都没睡，我现在出去更危险。”
    苏黎皱眉，不知该怎么办，只觉得他的言行越来越疯狂了。
    陆宴北反握住她的手，眉心紧紧拧着，“山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女人摇着头，暂时撇开他的手，去把窗户关上。
    转回身，拉着他走到床边坐下，她才蹙眉道：
    “你怎么能把眼线布置到山本府上？万一被发现的话……”
    “他们很小心，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陆宴北知道她担心什么，沉声道：“山本对你很不一样，我不得不防，再加上督军府的撮合，他只会变本加厉。”
    苏黎知道这一点，她也很烦恼。
    可这些不能在陆宴北面前表现出来。
    “山本对我不一样，是因为我救了他的命，他对我还算尊重，你不要多想。”
    “你对日本人不了解，他现在不过是伪装迷惑你。”
    “……”苏黎不知如何回应，沉默。
    “不行，你不能继续呆在江城了，我过几天安排好之后，送你离开。”
    陆宴北思索了一下午，只能这样做。
    “送我离开？”
    “对！我父亲收你做干女儿，表面看是容光，其实是把你拉入危险之中。必要时候，他可能会用你来挟持我。”
    这一点，苏黎想到过。
    “江城不是我的地盘，我迟早要离开，倒不如早早把你送出去。”
    苏黎看向他，“你要去津南？”
    陆宴北知道她脑子聪明，瞒不过，目光幽暗又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
    “贺督军的大儿子早已战死沙场，还有一个小儿子在国外留学，看样子是不可能回来接管军权的。”
    他话还没说完，苏黎便已经明白了。
    “上次我送贺雅琳回靳南，在火车站遇袭，就是贺家仇敌安排的。
    他们本想挟持了贺雅琳，逼贺督军放弃军权，不料计谋失败。
    贺督军如今在津南危机四伏，我们早已达成协议，他将津南海军交给我，我护他一家周全。”
    苏黎恍然大悟！
    “可这样的话，你去了津南就成为他们的新目标，那你也会很危险的！”